贺平意还想再追问时间的问题,但班主任陈继没给他机会。老样子,陈继进门以后往讲桌后一坐,拿起桌上板擦,抬高一点,松手,跟古时候升堂似的,班上的同学就都知道这是老班有事要说了。
“下周一月考,这周都好好复习。”
班上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随后,陈继也不忘再敲敲警钟:“高三了啊,紧张点,学习要主动,有不会的赶紧追着老师问,别等着老师拿着鞭子在后面赶着你们往前走。每个人都要有目标,有目标了你就有动力了。还有就是最近天也冷了,都注意保暖,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图个帅然后被吹病不值当的。”
贺平意对这些话一向是左耳进右耳出,他还在琢磨荆璨到底什么时候来找的他,找他又是要干嘛。
下课铃响后,贺平意从书桌抽屉里把校服拎出来,搭在肩上往外走,快到楼梯时,他往八班的方向看了看。虽然他很想把荆璨拽回家,告诉他题可以明天再讲,但停了片刻,他还是决定尊重荆璨的意见。
到了车棚,那两个体育生见他自己推着个电动车出来了,还问荆璨去哪了。贺平意便说荆璨晚点走。回去的一路,几个人聊的还是平时的话,贺平意却总觉得没了重量的后座像是缺了点什么。
荆璨说要给同学讲题,其实没骗贺平意。班上确实有两个女生问他题,但不过两道而已,荆璨很快就给她们讲明白了。等女生和同伴先走了,荆璨收拾完书桌,才摘了眼镜,慢慢趴到了桌子上。晚饭后他就觉得浑身发冷,现在虽然还没有量体温,但已经开始浑身骨头疼。以他多年来对自己身体的了解,一旦骨头疼,他便可以很确定自己是发烧了。
教室里没关灯,荆璨把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缩成一团,眼睫扫着校服袖子在颤动。两个月以前,荆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穿上校服,在晚自习过后,趴在这样的一间教室里。他轻轻抬起头,向自己的身后望去——每一张书桌上都摞着一摞书,还有水杯、笔筒等等。荆璨再看看自己面前空荡荡的桌面,迷迷糊糊中决定,自己也要去买一个好看的杯子,再买一个笔筒。
那还要多买几支笔,不然笔筒里空荡荡的,不好看……
荆璨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脑袋越来越昏沉,眼皮不经使唤地耷拉了下来,但被这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支撑着,他勉强还能维持清醒。直到一个想法横空出世,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将自己的字体放大——今天不能和贺平意一起走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的不适,荆璨忽然鼻头一酸。他将自己的脸又往臂弯深处埋了埋,为了赶走这个让他难过的念头,彻底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贺平意在某个路口借口忘记了拿东西,掉头回了学校。等他三步并做两步跨上楼梯,冲到八班门口,看见的就是一个在安静趴着的荆璨。
他太安静,贺平意直觉不对,赶紧进了教室。
“荆璨?”
贺平意躬身,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荆璨的肩。荆璨像是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反应。贺平意锲而不舍地又叫了他几声,荆璨终于动了动,慢慢抬起了头。
看到视野中的人,迷茫过后,荆璨的眼里先是欣喜。但很快,他的眉头微微凝起,微收下巴,将身子往后倾了倾,眼底的情绪也变得陌生。贺平意的目光始终关切地停留在荆璨的脸上,自然将他这一系列的反应看得清晰。但他此刻顾不上奇怪,追问道:“不舒服?”
安静的教室里,荆璨不做声,看着他。贺平意刚要再问,却瞥见荆璨放在桌子上的手正在慢慢收紧。
贺平意愣了愣,不明白荆璨为什么会如此紧张。
“怎么了?”
怕是自己刚才太大声,吓到了荆璨,贺平意刻意放轻了声音。
荆璨还是没说话。
贺平意以为荆璨是还没醒过神来,于是提起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醒醒了。”
荆璨眨眨眼,抿唇,低头。静了片刻,他忽然快速地抽出书包,“腾”地一下站起来,从另一侧离开了书桌。或者说,在贺平意看来,更像是逃离。
“哎,”他这样的反应,让贺平意更加摸不着头脑,“哎,哎,你跑什么?”
毕竟是八百米跑第一的人,贺平意两手往桌子上一撑,身体腾空,从两张椅子之上跃了过去,刚好落在荆璨身后。他一把拽住荆璨的胳膊,把正要往门口冲的人拉了回来。
“还跑?”
贺平意歪着头问,“怎么这么一会儿不见,你是不认识我了?”
贺平意拽得荆璨太紧,像是直接把人怼在了自己胸口。荆璨在摇晃与慌乱间抬头,呼出的热气刚好喷到他的脸上。
贺平意很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不同寻常的温度,立刻将掌心附上荆璨的额头:“你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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