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喻回头望了望,自己的那间包厢早已隐没在浓黑的夜色和山石树影之后了。其实她向来不太认路,又怕叶非回来找不到她,于是不敢再贸然往前走。可就在她打算沿着原路返回的时候,无意间瞥见斜前方不远处有一座亮着光的亭子。
就着灯光,依稀可见石桥流水,而那座亭子就遥遥地立在水中央。
南喻心头一动,不禁想起小时候老家附近也有一座古旧的宅子,听说是明末清初的一位商贾遗留下的庭院,后来辗转收归为政府所有,就作为古迹保留了下来,但宅子常年大门紧闭,虽然无人看守,门口却挂着“闲人免入”的牌子,不许人进去参观。于是,那附近住着的半大的孩子们就另辟蹊径,趁着晚上人烟稀少,一个个翻墙进去玩耍。大家默契地保守着这个秘密,把那座修建精巧的宅院当作游乐场。
南喻还记得,在那座庭院式的古宅里,就有一座临水而建的凉亭。每到夏夜,亭子里凉风习习,风中还带着湿润的水气,令人神清气爽。那是她和南谨幼时最喜欢的处所。
外面正风雨交加,雨水很快就濡湿了南喻的头发和衣服,她却似乎没有顾及这些,反倒兴致勃勃地沿着小路上了石桥,直朝水上凉亭而去。
她心想,这地方真是处处都有惊喜。
可是,等她一路小跑着进了凉亭,踏上台阶的那一刻,她才蓦然发觉,亭子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外头风大雨大,四周的光线并不算太亮,那人独坐在亭中的石桌旁,因为穿着黑色衣裤,整个人几乎都融进夜色里。之前隔得远,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对于南喻而言,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不由得令她暗暗吃了一惊,一颗心也因为受到惊吓而加速跳动起来。
反倒是对方,面对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依旧坐在那儿,只是淡淡地抬起眼睛看着她。
在这样无声的目光之下,南喻的心跳再度乱了一拍。而这一回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那目光明明很淡,却又仿佛极深极沉,犹如冰川深处的一个暗穴……在某一刹那,她以为自己就这样顺着对方的目光,坠进了幽幽的深渊里。
此时此刻,二人极近距离地面对面,哪怕光线幽暗,她也终于看清楚他的样子。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即便是坐着也显得身材高大修长。他有着极为少见的英俊五官和轮廓,明明是这样一张出色的脸,可惜眼神却是冷淡的,仿佛眉眼之间缺少温度,于是整个人的气质也显出一丝异常的冷峻来。
他看着她,始终没有出声,像是在等着她先开口。
于是南喻缓了缓神,说出自己的第一个感受:“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这里有人……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在这黑漆漆的风雨之夜,他一个人待在这座凉亭里,显然是为了清静。她觉得有些窘迫,好像自己是名不速之客,冒冒失失地闯入了别人的禁地。
“没关系。”男人开口说话的同时站了起来,他的身材十分清俊挺拔,声音沉冽,仿佛沾染了雨水的凉意,但语气却平淡温和,“你是进来躲雨,还是想观赏景色?如果换成白天来,这边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
是啊,现在昏暗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南喻“哦”了一声,想想回答:“就是好奇,随便进来看看。”然后她才记起另一件事,微微一笑,再次表示抱歉,“朋友还在等着我一起吃饭,我得回去了。今天实在不好意思。”
男人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简单吩咐对方:“让人送两把雨伞过来。”
很快就有人影顺着蜿蜒的小路由远及近。到了跟前,南喻才看清,来的是一个穿衬衫西裤的小伙子,穿着打扮与这里的所有男性服务生一样。
她接过对方递来的雨伞,也同时落实了之前心中的猜测,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忍住,对这间会所的主人说:“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吃饭的地方。”
她是发自内心的赞美,男人显然听出来了,薄唇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低声回应了两个字“谢谢”,又对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先走。
服务生在前面引路,她走中间,而他跟在后面。直到返回自己的包厢,南喻仍觉得不可思议,面对着满桌子的菜肴,一时没有动筷子。
叶非找了一圈都没找着她,如今见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是一副明显恍神的样子,不禁觉得十分诧异:“你刚才溜去哪里闲逛了?怎么失魂落魄的?”
“哪有!”南喻回过神来,喝了口热茶,停了停忽然望向叶非,问,“你认识这儿的老板吗?”
叶非点头:“认识,怎么了?”
南喻说:“我刚才见到一个男人,应该就是他吧。”
“哦?”叶非眼神中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半开玩笑道,“难怪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说什么?”南喻的反应难得慢了半拍,随即才失笑,忍不住瞪他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呀?他虽然长得非常出色,但还不至于让我丢了魂吧。”
叶非见她神色坦荡,说的倒像是真心话,于是便笑着说:“你见到的那个人,他叫萧川。”
初夏的沂市,连续下了几个小时的雨,这时候才传来第一声惊雷。
滚滚的雷声仿佛从遥远的天边席卷而来,很快就到了近前,那样巨大的隆隆声响,震得雕花窗棂都轻微颤动。
南喻抬起眼睛,像是没有听清,不由得又问了句:“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萧川。”
第一声惊雷响起的时候,余思承正在讲一个荤段子,他向来口才好,三两句就引得桌上一帮大男人拍着桌子大笑。有人笑完还不忘提醒他:“余老五,你今晚可还带着女朋友呢,说话是不是应该注意点?”
余思承长臂一揽,作势捂住身边美女的耳朵,转头冲着那人笑骂:“沈郁,你装什么正经!刚才就你笑得最欢!”
他的话音还没落,包厢大门就被人敲了两下,紧接着,门外的人不请自入。
“搞了半天,你们几个都凑在一起喝酒呢,居然也没叫上我。”叶非脸上带着笑,慢悠悠地晃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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