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蓦然抬头,弥望处皆是艳艳的红色,流苏坠子在喜服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木门打开,一袭玉兰香近前,茗香笑吟吟道:“妹妹,我背你去。”
宋元颤颤地伸出手,身子压在茗香温软的背上,双眸渐渐感受到一缕清晨的阳光。华盖覆顶,玉珠玛瑙碰撞出叮叮当当一片,手挎花篮的两列婢女在一旁,向宋元撒着合欢花瓣,茗香一步步踩过去,步步生香。
她的背脊上渐渐洇出了汗,宋元蹙眉,轻轻贴着,软声说:“姐姐,我怕。”
茗香胸口震动着,似乎是笑了一笑。她的声音也是软软的,暖暖的:“不怕,姐姐在呢。再说了,你还要在吴国呆上一阵子,料他们也不敢欺负你。”
宋元不再说话,秀脸贴在茗香背上。
不一会儿工夫,便有人伸手将宋元扶下背来。宋元一时心慌,唤了声:“姐姐!”茗香并未走远,上前握住她的手,宋元手心便多了一包东西,她道:“妹妹,保重。”
茗香退下片刻,文旻的声音才在耳畔响起,低沉含笑,热热的气息就呵在宋元耳边:“元儿,我的新娘。”
一路乘着鸾车,礼乐齐鸣。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首《桃夭》,宋元儿时在心中无数次念着,想象着自己出嫁的情形。如今芳菲已尽,只有一芰荷花,遗世而独立。
跨火盆、踩碎瓦、拜天地、入洞房。宋元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像在梦境里一般,自己迷迷糊糊的,好像一睁开眼,梦就该醒了,自己躺在哥哥的怀里,哥哥会柔声说:“怎么这就睡醒了?再睡会儿子吧。”
可是一低眉,绣着芙蓉鸳鸯的锦被上,撒着粳米、红豆、麦粒、大豆、黄黍……寓意早生贵子。宋元心下酸涩,不知怎的便想起一张神采飞扬,年轻恣意的脸庞,笑唤着:“阿元!”他咧开的嘴,洋溢着最单纯的快乐和幸福。
从此便在一个屋檐下,这样相近,却又比任何时候都远。
洞房外,门庭若市,高朋满座,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宋元无心倾听,只觉得满心惶恐。待到酒过三巡,门“砰”一声打开,喜娘们簇拥着文旻而来。文旻接过绿如意,一线线灯光缓缓落入宋元眼帘……文旻唇畔,是惯有的笑容:“元儿。”
喜娘端来合卺酒,笑容满面说:“郡主和姑爷请。”
那酒觥里潋滟荡漾的,仿佛是玉露琼浆。宋元轻轻蹙眉间,文旻已体贴地端起了酒杯,笑着递给她。宋元不便当着众人面拂了他的意,遂含笑接下,与文旻两臂相挽,一饮而尽。众人爆发出欢呼喝彩之声。
宋元亦是春风满面,全然没有心下的惴惴不安之色。
第四章 红蜡泪(6)
人散尽,门已合。门外还传来促狭的笑声:“子龙,咱们今夜在这儿等着听墙脚怎么样?你说主公会不会和……”接话的人却并不是陈子龙:“还是不要为好,君夫人腼腆,若是生了气……”
此时陈子龙的声音插进来,几分调侃:“你们是不是等着让主公收拾?”
宋元正兀自褪下衣衫,闻言,浑身一颤,撇过头去。文旻低声笑她:“你这样子,才有一个新婚女子的娇羞。”宋元秀眉一拧,怒瞪着他,索性将他们的话坐实了,故意将声音提高:“你还不快让他们走!要不,今晚别想上榻!”
门外爆发出一阵哄笑。
宋元听着,也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有一分失神。子龙,难道你也在和他们一起笑吗?
正当混乱之际,一个冷清肃穆的声音插了进来:“今夜是主公与君夫人的新婚之夜,你们如此玩闹儿戏,成何体统。”宋元敛笑哑然,心下一时思虑百转。正暗自腹诽着,果不其然有人喊:“子毅!”
陈子毅显然是个寡言之人,不时便有从容的脚步声响起,门外人也作鸟兽散,各自离去。窗户纸上人影幢幢,一个黑影忽然一顿,似乎是朝里屋望了一眼,又快步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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