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游戏厅那回。”这声音很平淡,像是家常饭后聊天的语气,轻得没有任何重量,风一吹就散去了。
“在玩双人射击游戏结束后,你下意识看过来,现在我明白了,你那时看的不是我。”
黑暗里隐约显现出她的轮廓,发丝垂落在肩上,她垂着头,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像一个大大的茧。
是否人在恋爱后都会变成爱情里的福尔摩斯?事后回想,才发现原来从前的点点滴滴里早就透露出了端倪痕迹。
她还记得他们最初合租的那些日子,在冰箱里有时会看见的柳橙汁,那是一种在日本不太常见的牌子,喝起来的味道偏甜,那时她以为他喜欢甜食,后来发现不是的,他并不偏爱甜,只是唯独会喝一点柳橙汁,她记住了那个牌子,然后在朱蒂的冰箱里发现了它。
对方以为她想喝,很客气地特意倒了一大杯,也许是走神又或者是其他原因,明明是甜味的果汁,但是喝下去之后却没有咂摸出滋味。
黑暗里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没开灯,但是耳朵没聋,她听得见他越来越浊重的呼吸声。她说的话跳跃度太大,他最初是没能反应过来,后来则是想起来了,怎么可能忘记呢?又不是机器人,在做那些事的时候,他并非毫无想法意愿。
并非那种自以为是的,虚伪的刻意怀念,毕竟在进入组织后不久就已经分手了,他还不至于保持着上一个女人的痕迹去爱另一个女人。他总是理智地计算、权衡着一切,就算是自己的感情也可以失去。
只是习惯总是根深蒂固,过于顽固,扎根在生活细节里,有时做了之后才反应过来。
但习惯也会变,变成现在的,她的样子。
他布置了蜂蜜陷阱,这其实并不是必选项,最后还是这么做了,其中未必没有连那时的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情存在,但他现在没有办法开口,哪怕一个字,只能听见她似乎是在笑,“朱蒂说一直很想去北海道看雪,想去名古屋看樱花。”
“北海道,名古屋,大阪……这些地方你都带我去过,几乎每一个她都提到过。”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难道人和人之间的思维是可以完全融合的吗。
很多匆匆一瞥的剪影里,不曾留下记忆的画面,自以为相爱的甜蜜日常,现在想起原来处处都存在别人的影子。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单纯太过直白,不懂什么是爱,原来他不是不懂爱,他甚至很明白,所以才知道如何捕获人心。
她没有怀疑地把自己的感情放在了天平一端,以为很快能看见平衡,另一侧却始终空无一物——他早就把自己的心送了出去。
于是天秤另一边只有空空如也。
他真的是个非常完美的潜行者,不愧是fbi和黑组织的王牌精英,哪怕谈的是以进入组织为目的的虚假恋爱,也能比真正的恋人要更加投入,就算是身为恋爱对象的她也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即使偶尔心里会有的微小疑惑,也会很快被安抚过去。也许是他太聪明,又或者是她太笨,他口中吐露的爱语,总是恰逢好处。
或许是因为她确实感受到了他的爱,在黑暗中燃烧着的温暖火光,引诱她一步步走近了,陷入了。他像冰下的火焰,外表看上去有些稍显冷淡,但她感受到他的炽热,于是坚定不移地选择了相信。
北海道掉落悬崖的时候,她的腿受伤,没有办法走路,他背着她走了很久,虽然他的身体素质和体力都很好,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也很吃力,可直到身上被汗水浸透也没放下她,那时她问他,还能背多久?实在累了就中途停下来休息一会也没事的,他说不累,就算背一辈子也没关系。
这一辈子未免也太短了。
她想起开-枪射击赢娃娃的那次,她抱着他给她赢来的胜利品,两人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时,她开玩笑半当真地说,以后他会不会再像今天这样陪女孩子玩,他那时的语气,眼神,她还记得的,他认真地看着她说,不会。
明明回想起来都是很好很好的事情,他们就像这世上任何一对情侣,普通地相爱了,幸福地生活了,也不是毫无阴霾,她以为他们是在深渊里互相勉励前行的恋人和战友,但其实不是,他站在深渊之外俯视着她。
曾经的记忆如果有颜色,也许是粉色的,现在变成黑白了,如果有味道,应该是甘甜的,现在就像嚼过的口香糖,不再有任何余味。
他也许的确像朱蒂说的那样爱着她,但她没有办法对他的过去装作若无其事,毫不知情。
房间里有一头大象,它沉默地站在两人中间。
她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忽然预感到他可能会开口。
“不要道歉。”
“……”
“我只想知道你的答案。”她似乎是把头转过来了,他察觉到了一种比黑暗更加深沉的凝视,“答案不好听就算了。”她笑了笑,“我也没有自讨苦吃的习惯,而且也很有自知之明的,不会问同时掉进水里救谁这种无聊的问题。”
过去的爱的记忆全都变成了虚假,只有全然欺骗,哪怕有真实的部分,也飘渺得令人难以捉摸。
他声音干涩得说不出话。
在被剥夺了道歉的权利之后,他的语言库里就变得贫瘠而空乏,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能说的东西了。
“好伤心啊,”她眨眨眼,像个被爽约的小女孩,娇嗔地抱怨了一句,“亏我那时候
一直担心你会被枪-击波及……一个人摸黑等了好久好久……怕你出事,欸,这样一点都不公平,早知道你没有在想我,那时候我也不要想你啦。”
这声音太过温和,淡淡的,没有泼天的怒火,没有激昂的指责,他设想过几个情绪失控的应对方案,没想过这种,她的词句不尖锐,却拥有比匕首还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就划出了深可见骨的伤口,痛感剧烈,一阵阵刺激神经,无法痊愈。
“那以后就不要想我,”他轻声说,“你可以讨厌我……恨我。”
他突然说:“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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