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歌瞧着那渐渐冷掉的汤药,欲言又止,恰这时殿门叩响,姜娆回头,再次无言。
身着青灰色太医服的张俊提了药箱站在门外,俊逸的模样一如往常。
“不知姜姑姑的病情可有好转,微臣奉皇上之命前来诊脉。”声音清雅,俊彩飞扬。
张俊的确是好皮囊,若不然上一世也不会周旋在她们两姊妹间,左右逢源。
姜娆控制着,不去将二人联想在一处,“那就请便罢。”
因为并非后宫嫔妃,亦用不着垂帘悬思,姜娆露出小截手腕,嫩白如雪。
灵歌起身欲出门,却被姜娆唤住,张俊只是很有礼貌地递出一张药方,“还要劳烦灵歌姑娘去御药房取一味药材来,我已经誊写在纸签上。”
姜娆神色一片清明,静静看入他眼底,这张俊,显然是有备而来。
“姜姑姑可还觉得头晕目眩,干呕难忍?”
姜娆摇头不语,张俊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有些长久,姜娆已经收回手臂,“若没有大碍,还请张太医自便。”
张俊眸中明明灭灭,没有像蒋瑛当初一样试探,只是默默伸手,将一枚玉镯搁在案头。
姜娆只是瞥一眼,就能够将上面的色泽纹路倒背如流,因为那是他赠与的定情信物,是自己缠绵病榻时黑暗中唯一的暖光,却不知那是饮鸩止渴,虚情假意。
她状似无意,抬手一扫,只闻啪嗒脆响,那玉镯就在地上摔了几瓣子。
张俊冷静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他抬眸凝住眼前女子,那个他曾经爱了许多年的女子,似是就在眼前。
当初迫于父亲施加的压力,他不得不退婚另娶,因为姜家大小姐身体孱弱,都说她活不了太久,而二女儿姜瑛虽然是庶出,但她母亲却是最得宠的,若两人联姻,则最是稳固。
还记得那一夜,自己在父亲书房外整整跪了一夜,母亲被气的一病不起。
他不是圣人,抛不开族亲仕途,最终还是妥协,私下寻了姜瑛,才做出那等嫌弃姜荛的样子。退婚时,姜荛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自此而后,我与你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
没有人知道强颜欢笑的背后,自己是如何的难过,只是迎娶姜瑛那一日,灿烂的天光也仿佛失去了颜色。
姜荛病故,他一连许多日都没有上朝,日夜捧着那一枚玉镯才能入睡。
上天入地,此生此世,他知道,姜荛都不可能再原谅自己,而自己也永远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及至后来,成亲没多久,姜瑛便坠马亡故,他大办丧礼,静坐在坟前甚至有一丝难以启齿的快慰。
也许,真的是有因果报应,自己辜负的人太多,终究是要还的。
所以他失去了所有,一觉醒来,便躺在了大周朝昭和年间的紫微城内,摇身一变,成为太医张俊。
收回思绪,他蹲下一点一点将碎片捡起,不论怎样,只要能再见到她,已经是奢侈,想到这里,心里竟是涌上一阵从未有过的欢欣。
她一定就是姜荛,因为那种眼神骗不过他,而且她出手砸了玉镯,岂不正说明心中有恨?
即便是恨,他也心甘情愿。挚爱的人儿,就站在自己面前,而且依然娇媚,依然动人。
还有什么,能比此刻的春光更加动人呢?
姜娆一出手,既有些后悔,其实不过是憋了一口气而已,原本以为那样刻骨的伤痛会有刻骨的恨,但当他站在面前时,竟然已经提不起恨来。
对张俊之的所有感情,都随着上一世病死而一同埋葬。
不再有爱,就不再有恨。
现下,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罢了。
但看弓腰捡起碎玉的张俊,唇角竟挂了浅浅的笑意。
“微臣改日再来,姜姑姑好生保重身子。”张俊嘴上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拿了玉镯起身离去。
“你不必再来。”姜娆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张俊却颔首道,“微臣一定会再来,此乃职责所在,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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