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对这家青楼略有耳闻,最有名的不外乎两件事,一个是贵,有人一掷千金,一夜倾家荡产。一个是风雅,里面的姑娘不仅长相各有春秋,男人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那种,而且各个身怀技艺,好一点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次一点的也会吟诗作对,行个酒令。
据说最早歌月坊只是十几个姑娘撑着一个不大的门面,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就买下了左右的院子,成了如今的规模。背后的东家也是几经易主,现在具体是什么人在经营,裴延也不知道。他虽然对这些事时有耳闻,但因从未踏足过风月场一步,也不算十分了解。
此刻歌月坊内,正歌舞升平。一楼大堂人满为患,看台上花团锦簇,几个西域的舞娘正在卖力地扭动腰肢,舞裙的式样大胆,眼神勾人,引得台下阵阵的喝彩声。
二楼的雅间是给寻常客人留宿用的,他们出高价就可以选个喜欢的姑娘,只要姑娘愿意,便可以共赴春宵。而这座仅仅两层的楼,不过是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并不是歌月坊的中心。
从大堂的一道侧门,经过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会来到一个犹如江南庭院的建筑。这里的隐蔽性很好,风景宜人,招待的客人就是朝中的权贵了。
假山上的一座小楼里,蓝烟靠着栏杆,手里拿着一把团扇,欣赏月色下的湖光山色,神情怡然自得。一个人站在她的身后说道:“裴夫人,现在你可以说说,把我引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吧?”
此人正是裴延四处寻找的兀术,他穿着汉人的服饰,但出众的外貌还不是不便于隐藏身份。
蓝烟轻摇着团扇,莞尔:“四王子对京城有什么看法,对我们大业的皇帝又知道多少?”
“我干嘛要回答你?”兀术反问道。
蓝烟也不以为意,旋转着扇子的柄,说道:“当今天子生性多疑,你们多开互市的要求也好,各退十里的条件也罢,都不会得到他的认可。他派来跟你们谈判的官员,都是些不熟悉鞑靼内务的京官,跟他们说话,更是如同牛嚼牡丹。四王子就不担心吗?”
兀术满不在乎地说:“不同意便不同意吧,反正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只要双方停战,百姓得以喘息,鞑靼也能换得过冬的粮草和物资,我们也没别的要求。我就当来大业玩一趟了。”
蓝烟摇头,站了起来。她的个子不高,人也很纤细,兀术却莫名地有点害怕她。一个女人独自撑着这么大一家青楼,还能汇集京中的名流,绝对不简单。更不简单的是,她有办法把消息递到鞑靼的王庭,诱他到歌月坊来,还知道怎么才能从重重守卫中逃脱。
“四王子恐怕不太了解我们这位皇上的野心。”蓝烟轻柔地说,“他现在停战只是因为福建和浙江的水寇让他焦头烂额,把他给绊住了。等南边平定了,他腾出手来,下一个就是要对付鞑靼。”
兀术露出一脸不信的表情:“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他想打鞑靼,有那么容易吗?”
“四王子不信?靖远侯这些年镇守西北,虽说让你们鞑靼不能南下一步,可他也没有侵占过你们的一寸土地,这已经引起了皇上的不满。皇上不满西北军唯靖远侯马首是瞻,几次三番想要拿回他手里的兵权,可都失败了。现在,他们君臣之间只是表面平和,但这平和维持不了太久。我们中原有句话叫一山不容二虎。”
兀术摊了摊手:“可我不明白,这跟鞑靼有什么关系?”
“一旦靖远侯从西北撤走,皇上派去新的大将,他还会守着大业的领土,不侵犯你们一步吗?你们鞑靼的王庭刚经历大战,元气大伤,而且你王兄的性子,你最清楚不过。如果大业大兵压境,他能组织有力的抵抗吗?”
“你是说,皇上当初故意引导靖远侯帮我王兄,为的就是将来攻打鞑靼?”兀术惊道。的确,大业发动战争的话,换了他的二三两位王兄,他一点都不担心。但如今的汗王……
蓝烟的眼中仿佛跳动着一团火焰:“皇帝有野心,也有抱负。他想建立不世功勋,开疆拓土,青史留名。所以他无情无义,步步算计,铲除他登基路上的一切障碍,只为再没有人能挡着他施展拳脚。而谁挡他,谁的下场就是死。”
兀术浑身一凛,大业九王夺嫡的事情他听说过,无比惨烈,而当今天子是最后的赢家。他们这些人跟皇帝玩心思,只怕都不够看的。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蓝烟摆了摆扇子:“四王子,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四王子想要鞑靼和大业相安无事,就得设法保住靖远侯。而我们的目的是基本一致的。”
兀术实话实说:“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做,也无法信任你。”
蓝烟不在意:“找你的人来了,我会派人送你出去,再设法联络你。不过你见我的事,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为了你好。至于其他的,你好好看接下来发生的事,就会明白了。”
兀术头一次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一个人,不知道她什么来历,不知道她是什么目的,也不知道她是敌是友。但莫名地,可以从她身上看出一种由悲伤和仇恨交织起来的力量,这让她变得很强大,强大到令人信服。
蓝烟让小倌儿送兀术出去,兀术刚走了几步,就被裴延的人拦住了。兀术被带到裴延的面前,裴延已经喝了一壶茶,桌上散落着剥开的花生壳,还有几盘打发时间用的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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