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不是很冷,夜空爬满了星星,这会儿片场人都走光了,钟度和迟远山一站一坐享受起了当下的静谧时光。
钟度站在迟远山身后,手搭在他肩上,两人不约而同地仰起了头。
星空浩瀚,广袤无垠,群星像一张无边幕布笼罩着世间万物。簌簌的风,参天的树,辽阔的海洋与沙漠都在它股掌之间,遑论渺小人类。
天地旋转,震撼中心生惊怖,又逐渐归于平静。
迟远山微微后仰抵靠着钟度,抓着他的手感叹:“真好啊”。
“是啊,真好”,钟度这么回答他。
数万光年之外的璀璨和眼下紧紧相拥的爱人,真好。
他忽然想起那些身处黑暗的日子,有时候他也会闭上眼去想象这样的璀璨夜空,想象得越真切当下的恐惧好像就能减少分毫,甚至生出几分坚持下去的力量和勇气。
人在经历大悲、沉于低谷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去给自己找一些寄托,寄托于心中的信仰,寄托于不存在的神,寄托于未知的宇宙万物。
钟度也不例外。那时,还是个孩子的钟度把自己全部的希冀寄托于遥远的星辰。愿望很单纯,不过两个爱他的父母,一个温暖的家。
天真的孩子早早地把自己活成了苦行僧的模样。他忍受着当下的一切苦难,期待着神的眷顾,又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渐渐放下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只一心求解脱。
迟远山仰视他,那双眼睛像藏着无尽星河,在夜空下闪着绚丽的光。
他直直地看着钟度,看了好半晌。安静又破败的农家院儿里,他轻声说:“哥,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我要谢谢你从那些苦难中坚持下来,迈过它,走向我。多亏了你的不放弃我们今天才能一起看这么美的夜空,谢谢你……谢谢。”
钟度并不怜惜小时候的自己,甚至是厌恶的。他那时候学会的是矫揉造作的礼节,是八面玲珑的世故,是戴起完美的假面把真实的自己藏在角落里的虚伪。
他厌恶那个被塑造出来的孩子,也厌恶不曾反抗的自己。
可迟远山却说谢谢他,还格外郑重。钟度愣怔片刻,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么多年来他都在以一个成年人的角度去审视当年的那个孩子,执着地一幕幕重演,一次次批判,可他忘了,那个孩子分明是一分一秒地坚持,一天一天地忍受才艰难地让自己活了下来。
他很快俯下身去跟迟远山接吻。
他曾经觉得小时候的自己愚蠢又天真,竟然期待住在亿万光年之外,某一个星球上的神,会跑来管一个地球上不开心的小孩儿,此时此刻他却并不介意再蠢一次。
这一次他的愿望更大了,他要白头相守,要朝朝暮暮,不过这一次,好像不用神的帮忙,他自己就可以实现。
……
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有几个摄影师又自发地回到了片场。他们不肯浪费今晚的夜空,打算拍几个空镜头备用。
迟远山挺自来熟地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又帮他们叫了一些吃的喝的才跟钟度一起离开。
回小院儿的路上,钟度问他:“迟老师这么贿赂我的人什么居心啊?”
“看着你呗”,迟远山漫不经心地笑着,“你可小心点儿,回头你要胆敢跟组里哪个演员眉来眼去的,小心他们跟我告你的状。”
钟度也笑了笑,过了一会儿低声说:“用不着看我,我哪儿也不去。”
他这笑里多少有几分心酸。他知道,迟远山当然没必要“贿赂”剧组里的任何一个人,这些人他想来往就来往,不想来往也大可以维持于点头之交,他今天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爱的人叫钟度。
迟远山深知钟度内心深处的苦涩。他觉得自己是累赘,迟远山就告诉他他的价值他的好,他不敢往人群中去,迟远山就替他多走几步,身体力行地告诉他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钟度什么都懂。他开着车,微微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靠了边。
停下车解开安全带,他张开手臂跟迟远山说:“过来”。
迟远山愣了一瞬,跟着解了安全带,侧身靠过来抱他:“怎么了这是?”
“没事儿,突然想抱抱你。”
“啊,抱吧”,迟远山笑了,“钟老师现在越来越任性了,好事儿,我得惯着。”
钟度没有说话。他闭了闭眼,心中实在酸涩。窗外郊区的冬夜过于安静了,萧索的景象映照出心中凄凉。
他说:“别让自己太累,我希望你像以前一样洒脱,甚至可以活得更自我一点儿,别因为我……”
没等他说完,迟远山跟他拉开一点儿距离,笑着看他:“哥你多想了吧,我只干我乐意干的事儿,我享受着呢。”
钟度看他一会儿,也笑了:“行,那就谢谢迟老师关照。”
这辆车在几个小时内见证了一次不合时宜的失控的吻,又见证了一场格外深情的藏下万般爱意的拥抱,还得载着这两个任性的人从寒冷的冬夜里回到那个温暖的小院儿,实在劳苦功高。
接下来一段时间,这车也没闲着。迟远山白天去店里,晚上回小院儿炖上一锅汤,再开车去接钟度,动不动还带点儿吃的喝的“贿赂”剧组的人。
这两人着实是肆无忌惮,当真开始落实“爱谁谁”的宣言,高高兴兴地过自己的日子,也不管有没有人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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