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嘴唇动了动,却哑着无声,秦良不见答应,回头奇怪的看她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恰见碧菱怯生生立在旁边,清了清嗓,朝她使个眼色,指指桌案,昂首自朝门外走。
碧菱会意过来,去拎了桌上的六方菱花壶,搭手作个礼,转身挪小步紧随跟上。
孙氏默默地坐着,眼里流下两行泪来。
……
一早,窗外樟树桠间便有只大鸟,舜钰《礼记》读了大半儿,还叽喳叫个不停歇。
她便觑眼去寻,碧色间一长尾,肖嬷嬷也凑头看,笑道:&ldo;喜鹊叫,好事到,是个吉兆,钰哥儿有好事近了。&rdo;
话音才落,便听廊上脚步乱跑声,肖嬷嬷道谁这么没规矩,走至门边掀帘欲观望。
哪想外头的人,气喘吁吁也欲打帘,手扑个空脚却不曾停,刹时收不住,被门槛儿绊了一跤,趔趄几大步竟险险跪在舜钰脚跟前。
舜钰睁大眼,噗嗤一声笑了:&ldo;现可不是年节时,作何行这大礼,可没有压岁钱把你。&rdo;绢荷几个丫头连同肖嬷嬷皆抿着嘴笑。
秦兴倒不在意,满脸兴奋劲儿,扯着嗓子嚷:&ldo;贺喜小爷,国子监掌印章大人来递笺书,二老爷正陪他在书房吃茶,让你赶紧去哩。&rdo;
舜钰心提到嗓子眼,紧盯他问:&ldo;你贺喜我作何?你又不晓得那笺书里写得什么?&rdo;
&ldo;我是不晓得。&rdo;秦兴笑嘻嘻的:&ldo;可进去递茶的丫头却晓得,我敲她话儿,是章大人嘴里道出的贺喜,想必总八九不离十。&rdo;
舜钰又是高兴又是惊疑,脑里乱哄哄的。倒是肖嬷嬷处变不惊,已自取了衣裳来,赶秦兴门外等着,替她穿戴妥当。
走至园中,恰遇到刘氏携着翦云立烟水桥上,正在喂池子里的锦鲤。走上前见礼,刘氏听明来意,忙催她快去,莫让人等急。
舜钰嘴里道是,不经意瞟了翦云一眼,但见得小脸黄黄的,似清瘦了不少,眼神更是欲诉还休。
她装没看到,转身即走,穿过敞厅,至秦仲书房前,守门的小厮已通报过,引她进来。
秦仲正同章蕴途吃茶说话,见舜钰进来,心中五味陈杂独不见喜,勉强笑道:&ldo;杵那里作甚,还不快见过章大人。&rdo;
章蕴途搁下茶碗,起身主动迎上,这些个能入国子监的儒生,日后若出息,随便做个官儿都在他之上,可是怠慢不起的。
&ldo;你可是冯舜钰,肃州府学举荐,在四月一日参加翰林主持的国子监入学考?&rdo;章蕴途拿眼打量,开口再确认。
第叁肆章欢喜庆
舜钰听得他问,忙点头应诺,呈上早备好的户部颁发执照、籍贯登记薄等文书予他。
章蕴途仔细查验过,这才从随带的匣子内,拿出一卷蜡封的笺书递上,眯眼贺喜道:&ldo;冯生学识不斐,卷藏锦秀,得监事沈大人、祭酒宋大人赏识,现招录入国子监。五日后辰时二刻前去进学,需所带之物寥寥,你适中备齐即可。&rdo;
笺书光滑皮面触及掌心,倏得握紧,舜钰那颗绵上飘浮的心,犹然不知处,不自禁再三确认:&ldo;章大人,其中不曾弄错么?&rdo;
&ldo;弄错?&rdo;章蕴途一怔,笑容微敛:&ldo;关乎学子前程,国之命途的招考大试,光试卷复审就四次,岂容有半点失误,冯生此话到底是何意?&rdo;
&ldo;钰儿年轻尚小,考学回来只道文章未作好,此时喜出望外,言语多无忌了。&rdo;秦仲忙上前打围:&ldo;万望章大人见谅。&rdo;
章蕴途这才缓和下脸色,又言还要去旁处送信,背上匣子由小厮引领出门。
房里陡然静寂,余下二人面面相觑,各怀复杂心绪,世间人算总有失常,原道尘埃落定的事,此时复又方寸大乱。
默了稍刻,舜钰将笺书恭敬捧与秦仲面前,先开口低恳道:&ldo;还望秦伯伯成全。&rdo;
秦仲慢慢搁下茶碗,似千金重般接过,溶蜡开卷,眼神沉黯地,将笺上一字一字细念。
炉上紫烟袅袅,光景斑驳一片,桌上的滚茶渐残冷,舜钰依旧抿紧唇,十足耐心的等。
终听秦仲仰首长叹,声里关怜不遮不掩:&ldo;舜钰啊!天意即如此,秦伯伯无话可说。只提点你一句,生存自有艰难面,世道难免多诡谲。凡事切忌三思后行,若日后举步维艰时,莫藏掖不言,只管坦白讲与我听,虽螳螂之臂,亦可尽薄绵之力。&rdo;
&ldo;是!&rdo;舜钰喉哽语噎,索性撩袍跪下磕首,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最为愧对的,即是这位眼前人。
……
回至玄机院,明显院落上空的风景都比往常活泼了许多。
丫头婆子忙进忙出的,在拆她已打包好的几箱行李,天气晴好,春阳温煦,肖嬷嬷晒了一床石青色锦褥,半弯着腰,用藤耙正轻轻拍打。
显见已晓得她的事了,每个人脸上都有笑容,甭管真心还是假意。
舜钰才在房中坐定,肖嬷嬷就领着个婆子进来,那手中攥着个鼓囊囊的绸缎包裹。
却是认得,她手伤时这婆子来探望过,孙氏身边伺候的桂嬷嬷,起身谦让一番后,桂嬷嬷寻凳子坐下,满面陪笑道:&ldo;恭喜贺喜表少爷,听老爷说能进国子监那块宝地,表少爷的一只腿就已踏入仕途的槛儿,日后定是官命通畅,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哩。&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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