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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十三章(第2页)

陈景惠,好像这样的看法正是她所欢喜的,站在火旁,贤良地笑着。

看完文契,老头向蒋少祖投了一道感叹的、谴责的、锐利的目光。

“不肖的子孙呀!”这个目光说。

“是哇,是哇!--蒋捷三!”老头说,但即刻露出冷淡的表情来,左手抄进棉背心,看着火。

“要不要去看一看房子!”陈景惠笑着问。

“啊!啊!不要,用不着!早就看过--”老头着急地说,并且突然地涨红了脸。

于是老头就固执地盯着那个年轻的介绍人,要他先开口。蒋少祖知道,这个介绍人,是一个一直在教私塾的,抽大烟的家伙,而这个冷酷的老头,则曾经是他底亡父底奴仆。蒋少祖记得有一次,他底亡父曾经在大厅里痛骂这个老头。因为他贪财、愚笨、在事务上做骗。蒋少祖时刻记起来,他底亡父曾经咆哮着向这个老头说:“各人底命是前生注定的!”把他赶了出去。想起了这个,并且想到了老头进门时所说的话--“我们家儿子要买!”--蒋少祖就非常地忧郁了。他目前并不需要钱,但他又怕房产会再起纠纷;他不知应该怎样才好。他忧郁地沉思着,同时老头已经和陈景惠开始谈判了。

老头所出的价钱是无可非议的。不过,在七千块钱的零头上,陈景惠和老头发生了争论。争论到最后,老头说,他是还记着「老太爷”的,因此还愿意再加一千。陈景惠想说什幺,但没有能说出来;她脸红了,因为屈辱和愤怒,她流下了眼泪。

“你是买给你底儿子的吧!”蒋少祖丢了报纸,愤怒地,看着老头。

“岂敢,岂敢!”老头说,卑贱地笑着,并且欠着腰站了起来。

“我们蒋家从来不懂得零头,要幺是整数,要幺就拉倒!”蒋少祖说,愤怒得颤抖着,重新拿起报纸来。

于是,在蒋少祖底这种高傲下,老头就屈服了。老头和介绍人出去以后,蒋少祖就丢下报纸,看着窗户。老头底屈服使他快乐,但同时他心里又非常的痛苦。

陈景惠谨慎地沉默着,走到窗边。已经黄昏了,院子里,山茶花红着,雪花密密地、沉重地飘落着。

“少祖,雪下大了。”陈景惠说。

“少祖--风雪夜归人啊!”她说,感动地笑着。“是的!”蒋少祖说,站了起来。“为什幺要做一个现代人?为什幺要做一个中国人?”他说,走到壁前。

早晨,在一尺多厚的积雪里,在寒冷的西北风里,蒋少祖夫妇走进了他们底已经出卖了的、荒凉的家园。大门已经堵死了,台阶上积着雪。于是他们绕到后面去。旁门半掩着,蒋少祖轻轻地推开来,走了进去。他注意到门上的新补的木料;显然的,在这里,人类仍然生活着。

走进门,看不见路,站在雪里,蒋少祖夫妇接触到一个荒凉的、纯洁的、寂静的世界。近处,坍倒的仆役们底厨房的左边,一株山茶在白雪里崛起,放开着娇美的红花。靠近姨姨底楼房,站立着蒙雪的梅树,花开放着。楼房后面,假山石全部都埋在雪里--在各处,有黑色的、赤裸的、枯零的树木站立着。西北风在庭园里吹出一种凄凉的、怨怒的声音来。挂着枯叶的枯树在颤抖。一只孤独的麻雀,叫出了焦急的、哀怜的声音,在雪上飞着。

看见了这一切,蒋少祖便相信了这一切,当往昔的、儿时的图景在他心里闪耀起来的那个瞬间,他露出了那种严肃的、神圣的、英勇的态度,站立着。蒋少祖好久不能有思想,并且不能知觉,在他底心里此刻是有着怎样的感情,但他相信,他此刻的内心底一切是他过去所未曾有过的,并且是他一生中最好的。那种深沉的、反抗一切人生批评家底意见,但又服从目前的世界和命运的,丰富的表情,出现在他底脸上。

在过于年轻的时日,人们是常常玩忽而不敬的,因为人生是奢侈地陈列在他们底面前。但饱经心灵底忧患后,人们遇到了一种东西,立刻就觉得这种东西是过去所失去的--唱着挽歌--是将来所没有的--这个世界是充满了过错--是自己正在找寻的,而且,是启发正直的忏悔,衡量人格的。好像是,必须在凝视了这种东西,站在这种东西面前衡量了自己之后,人们才能有力量在罪恶和怯懦中重新站起来,在世界上行走。

“我相信,任何高贵的人,在遇到这个时,也是这样!”蒋少祖想。

陈景惠,睁大了惊异的、不安的眼睛,抱着小孩,望着面前的一切。无数代的中国人底命运,是在这一切里展现出来的。小孩,因肃静和寒冷而紧张,惊异地看着楼房。那上面,两扇玻璃窗斜斜地挂在窗柱上,它们底上面的一半盖着雪。

蒋少祖谨慎地用手杖探路,向楼房走去。他回顾他所踏出的,清晰的脚印。他注意到,在他底身边,有一棵倾倒了的树:当他经过的时候,这棵树底一根枝条轻悄地、但强韧地从雪里弹了起来,于是,泥土和草根底气息散播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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