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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第1页)

袁世凯的言行,激起了同盟会领导人及他们领下的南方各省人民的愤慨。上海都督陈其美公开发电质问袁世凯说:“唐总理固受逼而退矣,试问逼之者何心?”上海、南京、广州,南昌各城市的报纸普遍谴责袁破坏法制,甚至公开揭露他有效法拿破仑推翻共和国的野心。袁立即反攻,一面回电反责陈其美“误听浮言”,⑥一面动员御用报纸放出谣言,说唐绍仪“贪污华比借款,无法交待,避责潜逃”;说他私自“接济革命党军费”;甚至诬蔑孙中山于辞临时大总统职务时接受唐绍仪贿赂百万元,等等,妄图借以转移舆论视线。同时,为了麻痹人民,袁世凯于6月24日发出致各省都督的公开电,声明对就职誓言,信守不渝。他说:

“世凯束发受书,即慕上古官天下之风,以为历代治道之隆污,罔不系乎公私之两念。洎乎中岁,略识外情,目者见法、美共和之良规,谓为深合天下为公之古训。客岁武昌起义,各省景从,遂使两千年专制之邦,一跃而为共和政体,世凯以衰朽之年,躬兹盛举,私愿从此退休田里,共享升平,乃荷国民委托之殷,膺兹重任。当共和宣布之日,即经通告天下,谓当永远不使君主政体再见于中国。就职之初,又复沥忱宣誓,皇天后土,实闻此言!”接着他又以被人误会的口吻抱怨说:“乃近日以来,各小无识之徒捏造讹言,摇惑众听,以法兰西拿破仑第一故事妄相猜惧,其用心如何,姑置不论,大抵出于误解者半,出于故意者半……当此艰难缔造之秋,岂容有彼此猜嫌之隐,用是重为宣布……解释嫌疑,知我罪我,付之公论”。⑦

这时,各帝国主义的在华报纸,如《字林西报》、《京津泰晤士报》、《大陆报》等都纷纷发表社论,攻击唐绍仪,为袁世凯撑腰打气。《京津泰晤士报》社论说:“唐受职一无善政,即昔日信仰之人,今亦知唐不宜任也。此次私自出京固有损于新政府,而重任旧职尤为全国之不幸。今中国讧患相仍,亟宜任用不畏强暴、不避艰辛之人,或可挽狂澜于既倒”。⑧依照帝国主义的旨意,袁世凯于6月27日断然下令免去唐绍仪的总理职务,两天之后正式任命陆征祥为总理,成立了所谓由“超然总理”领导的“混合内阁”。陆征祥(1871…1949)是一个职业外交官,清末长期驻在国外,先后担任过参赞、公使。辛亥革命时他正任驻俄国公使,由于受梁士诒的策动,他联合一些驻外使节,通电要求清帝退位。并以此“功”,得以担任唐绍仪内阁的外交总长。表面上他无党无派,实际上唯袁世凯之命是从。袁世凯认为他是一个才能平庸、能听凭摆布的工具。

为了表示对陆内阁抗议,同盟会阁员农林总长宋教仁、教育总长蔡元培、司法总长王宠惠、工商总长陈其美(由王正廷代)联袂呈请辞职。同时,财政总长以熊希龄也因借款交涉没有进展而去职。交通总长施肇基因和唐绍仪关系密切,早已挂冠而去。内阁十名总长走了六名,只有袁党坐在那里不动。当时,袁氏感到自己没有控制南方各省的能力,完全撇开同盟会组织内阁还不到时候。7月2日,当蔡元培、宋教仁、王宠惠、王正廷至总统府,向袁当面辞职时,袁为表明其挽留之意,非由个人感情,而实代表人民之公意,对蔡元培说:“我代表四万万人民挽留总长”。蔡元培马上答道:“元培亦对于四万万人之代表而辞职”。⑨为表示辞职决心,蔡、宋等人于10日致函陆征祥,声明从即日起概不到院,从14日起概不到部办事,请及早举人接任。

袁世凯无奈,只得于7月14日批准蔡元培等四人辞职,转而收买两个变节的同盟会会员孙毓筠和沈秉,让他们分别担任教育总长和工商总长,以装饰门面。其余四名总长是“财政周自齐、司法章宗祥、交通胡惟德、农林王人文。同盟会原来开会议决,同意陆征祥组阁,惟禁止会员加入内阁,以贯彻政党内阁或超然内阁的主张。宋教仁对袁收买同盟会员入阁的做法甚为不满,气愤地说:这”系一种逼奸政策“。⑩

当时,在参议院里以清末立宪派为中坚组成的共和党,是仅次于同盟会的第二大党。共和党拥护袁世凯的政策,主张“以大总统信任之人组织内阁,各党不必干涉”。'1'袁自恃有共和党的支持,一意孤行,于7月18日派陆征祥拿着他拟定的补充总长名单到参议院,要求通过。参议院同盟会议员本来对这个补充名单极为不满,加上陆征祥宣布布政见时“言词猥琐,绝无政策”,把提出阁员名单比作“开菜单,作生日”,因而议员大哗。袁世凯闻讯,知事不妙,急忙致函参议院,要求“展缓投票,再行协商”。次日,参议院宣布袁函不是正式咨文,无效。即日投票表决,将其所提总长六人一律否决。袁深知参议院行使否决权,主旨是要打击自己的威风,遂下决心施展手段对付参议院。

在袁世凯的主使下,首先由赵秉钧唆使北京军警联合会召开特别会议,通电痛骂议员只争党见,不顾国家危亡。甚至公然“主张用兵力解散参议院”。接着,恐吓信、匿名传单纷纷到参议院:或说再不放弃党争,将以炸弹;或悬赏购某某议员头,等等。北京的御用报纸也都随声附和,攻击参议院,为军警的行为喝采。参议院守卫队长称病请假,不任保护之责。而从前的某些革命党人也为军警助威。章太炎、孙毓筠等联名致电黎元洪,要求一致主张“请大总统便宜行事,勿容拘牵约法以待危亡”。孙毓筠还写信给袁世凯,叫喊“与其无政府,不如无参议院”。'2'袁世凯一面批令将孙毓筠的信登报,扩大影响;一面又装出委曲求全的样子,表示自己不愿走极端,仍渴望妥协,并于21日邀请各党派参议员六十多人至总统府开“茶会”,作出十分殷勤的姿态,劝说各议员化除成见,同心协力,挽救危亡,以免国家陷于不幸。次日,又将参议院否决阁员情况通电各省说:“世凯诚信未孚,以致动遭格”。鉴于“大局颠危之亟,但有转圜之余地,决不惜降心以相从”,“并于日内另选相当人员,再行提出,求其同意”。'3'23日,袁果然送交参议院一个新的总长名单:财政周学熙、司法许世英、教育范源濂、农林陈振先、交通朱启钤、工商蒋作宾,征求参议院同意。参议院接到名单后尚未开会,25日军警联合会又举行会议,会上有人叫嚷以武力解散参议院。同日下午,毅军总统姜桂题、拱卫军司令段芝贵、直隶提督马金叙和军政执法处总办陆建章等军警要人,以联络感情为名,招待参议员和新闻记者。到会七十多人。陆建章代表军警演说,极力否认军警有干涉议院之意,但又说:“不过军人等抱一种国家观念,以外患之迫,财政之危,劝告诸君舍内而对外,移缓以就急”。接着,北京《时报》经理起而痛骂参议院,最后威胁说,“明日再不将六国务员通过,当宣布议员死刑”。'4'一帮被收买的记者同声鼓噪,高呼“亡国!亡国!”之声不绝。会场秩序大乱。次日参议院开会,不得不通过了袁世凯提出的阁员名单。只是蒋作宾后来换为刘揆一。

袁世凯使军警威胁参议院的尝试得逞了,十分得意,以后便更加不把参议院放在眼里。然而,这件事却激起南方一些同盟会员的强烈不满。为了使议院摆脱北洋武力的胁迫,同盟会员何海鸣等人在上海成立了“欢迎国会团”,倡议第一届国会在上海召开预备会,自行决定开会地点,并进行了广泛的宣传活动。袁世凯深恐国会南迁,出现南北对峙。他对“欢迎国会团”的活动“极为注意”,先唆使冯国璋通电,指责“欢迎国会团”“破坏民国”,“动摇国本”。后又命令江苏都督程德全设法将它解散。程德全“遵令去函剀切劝导,并令即日解散”。该团回信说,不违反约法,“论令解散之处,未便遵行”。'5'袁世凯只得授意杨度和孙毓筠出面调解,提出只要“欢迎国会团”自行解散,他就下令禁军人干涉政治,停止“军警联合会”的活动。结果也没能达成协议。袁世凯对上海一带不肯妥协的革命党人极为憎恨,称他们是:“与官不做,遇事生风”。

在军警的压力下,参议院虽然勉强通过了陆征祥内阁总长的补充各单,却不肯服气,接着就提出弹劾陆征祥失职案。陆遂称病提出辞职,然袁世凯未即允许,至8月20日,袁才任命赵秉钧代理总理。因为他自信这个警察头子够得上帝国主义主子们所要求的那种“不畏强暴,不避艰辛的人”。在赵秉钧代理总理期间,袁故意作出物色人选、改组内阁的种种虚伪姿态,来愚弄参议院和同盟会领导人。他时而表示要用赵秉钧组阁,时而又请刚刚来北京了的孙中山和黄兴推荐“人才”,然而他的本意却是想让赵秉钧转为正式总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同意赵秉钧填了一份加入同盟会的志愿书,挂名同盟会,又让赵秉钧负责招待孙中山和黄兴,以便取得这同盟会领袖的好感。

8月底,同盟会改组为国民党(参见本章第四节)。黄兴极力劝袁世凯以国民党为奥援,建设“强有力之政府”。袁假惺惺地表示,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在取得黄兴等人的同意后,袁于9月22日向参议院提出任命赵秉钧为总理,由于事先已疏通,得以顺利通过。赵秉钧兼内务总长,外交总长前已任命梁如浩,其余总长都留任不动。某日,在国务会议上提及国务员加入国民党的事,袁故作风趣地说:“此事不待大总统委任”。陈振先和梁浩先后加入。许世英本是国民共进会会员,该会既已并入国民党,他也就变为当然党员。刘揆一入阁前已宣布脱离同盟会,而今也说:如全体加入,他也愿意恢复党籍。段祺瑞和刘冠雄都借口自已是现役军人,不入党派。范源濂是共和党,他表示愿意脱党,但不肯加入国民党。只周学熙断然拒绝加入。这样,在国各员中除无党派者外,都算是国民党了。袁故意散播说:“国民党所主张的政党内阁已经实现了”。然而这个“现凑的政党,内阁,不驴不马,人多非笑之”,说“此非政党内阁,乃系内阁政党”。'6'

10月3日,赵秉钧到参议院宣布政见,大意是说“以维持现状为主义”。'7'可是,不久他就挽国务会议移至总统府召开,形式上国务院仍有会议,实权却完全操于总统府,一切政务均秉承袁世凯的意旨行事,所谓“责任内阁”名存实亡。

注释:

①《阮忠枢致张镇芳函》(原件),1912年3月,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存。

②风冈及门弟子编:《三水梁燕孙先生年谱》,1946年版上册,页121。

③《京津泰晤士报》(Peking&TientsinTimes),1912年6月19日。

④《爱国报》,1912年6月15日。

⑤同④,1912年6月20日。

⑥《袁世凯覆陈其美电》,1912年6月22日,见《大自由报》,1912年6月25日。

⑦同④,1912年6月26日。

⑧《论唐绍仪出京》,《京津泰晤士报》(Peking&TientinTimes)社论,1912年6月19日。

⑨据蔡元培说:之所以如此回答袁氏,为的是“表明我等对于大总统而辞职,非诉于大总统个人,而实诉于国民全体之代表也。”他接着说“而外间乃传为我亦代表四万万人,我虽不通,亦不至离奇乃尔。”见《答客问》,载《民立报》1912年7月27日。

⑩黄远庸:《远生遗著》,卷2,页66。

'1'同④,1912年6月25日。

'2'同⑩卷1,页71。

'3'徐有朋编:《袁大总统书牍汇编》,上海广益书局1912年版,卷5,页16。

'4'同⑩,卷2,页78、79。

'5'同④,1913年1月25日。

'6'同⑩,卷2,页153。

'7'同④,1912年10月5日。

裁减革命军队和“军民分治”

袁世凯在加强对中央政府控制的同时,十分注意南方各省革命形势的民展。当时,广东、江西、福建、安徽、江苏、湖南等省都在同盟会的掌握之下。湖北、云南、贵州、四川和广西等省虽非同盟会所掌握,但也不是北洋军势力所能达到的。而且,上述各省共有五十多万受过革命洗礼或影响的军队,其中约有一半在同盟会军人的手里。①袁世凯以封建帝王的观点来看待南方的局面,认为这就是汉代的封建和唐代的藩镇,是一种地方割据势力,对于他的“大一统”事业,是一个巨大的障碍。当时帝国主义的在华报纸,也不时煽动说,南方军队“乃一切革命暴动之种子,苟欲谋治安,非裁减军队不可”。②

1912年4月下旬,袁世凯亲主持召开了一次“高级军事会议”,专门研究和制定了一个“消纳各省军队”的规划:计划第一步先把全国九十万军队裁减一半,缩为五十个师。当月29日,袁世凯在参议院阐述施政纲领,讲话的中心内容就是向帝国主义借款和裁减军队。他说:“近日军队复杂,数逾常额几倍,消耗过巨,闾阎何以堪此?已饬财政陆军两部实行收束之方。”③袁嘴里讲关心人民疾苦,其实他心里想的是消灭革命军队。关于这一点,陆军总长段祺瑞说得最为露骨,他说:“武昌起义以来,各省相继召募,于是军队林立,较原有者增一倍不止,且率多仓猝成军,未受教育,既难保不为地方之祸,而值此国家经济万分困难之时,饷项亦必不能继。”因此,必须大力裁减“地方军队”,“以恢复地方秩序”。④而对那些“训练有素”的反革命北洋军,他不仅不裁减,反而用各种借口不断地扩充。如1912年4月段芝贵招募拱卫军十营三千人。稍后,雷震春在河南又召募豫军六营。奉天将旧巡防营改编为两个师,等等。

袁世凯深知裁减革命军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针对各省不同的情况,他采取了区别对待、分化瓦解的策略,而集中全力瓦解同盟会的军事力量。

对于非同盟会系统的都督,袁世凯基本上允许保留原有的军队数额,以取他们的支持。如陆荣廷原有巡防营三十多营,本来人数约相当一个师一个旅,但他吸收了本省另外的一些军队扩编为两师一旅。云南蔡锷的军队一直保持民国元年两师一旅的名额,另有警卫队四十营。此外,民国元年2月采用近代师旅编制的军队贵州有一旅,浙江、山西各有两师,陕西有四师,到1913年3月都维持原来的名额。湖北军队的情况比较复杂,既有黎元洪的嫡系,又有同盟会军人直接统率的。袁世凯决定利用矛盾,各个击破。他暗中支持黎元洪解散同盟会的军队,同盟会军人蒋诩武、张振武等则坚决抵制。张振武清末加入同盟会,为武昌起义的领导人之一,民国成立后,担任湖北军务司副司长,颇“得鄂军士心”。当黎下令解散张振武领导的将校团时,张振武“函阻将校团不得退伍”。(该团共六百多人,方维担任团长)。黎又企图遣散兵站总监兵六大队,张振武闻讯立即将它改编为护卫队;黎又下令解散护卫队;张振武“抗不遵命”。黎下决心要消灭同盟会的军队,鉴于张振武“留鄂鼓乱”,乃求助于袁世凯。袁诡称有重要军务商讨,电令张振武、方维入京。8月8日张、方抵京后,黎立刻密电袁,加张、方以“蛊惑军士”、“倡谋不轨”的罪名,要求施以军法,就地处决。这是黎借刀杀人的诡计。袁就将计就计,于15日下令逮捕方、张当日加以杀害,造成了民国成立后杀害“革命元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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