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吉姆通完电话后,我感到很沮丧。也许他说得对,西尔维娅可能去探望父母了。就算诺亚·菲尔宾涉嫌逃税和性丑闻,对我找到詹妮弗的尸体也毫无助益。或许我是在浪费时间,浪费我应该用于准备在听证会上进行受害者影响陈述的时间。
我检查了机票,想着或许我应该彻底抛开过去,离开这里。但我订的是明晚的航班,我耸耸肩,告诉自己不妨继续探查到那个时候。但是,如果没能很快查到实质性的线索,我也只能被迫认输。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开车回大学找阿黛尔。她留了字条说她在图书馆。我在图书馆三楼后方书架旁的大木桌边找到了她。天花板很高,空气中散发着书籍上尘埃的味道,图书馆这种地方仍然会令我紧张不已。
阿黛尔面前堆满了书和纸张,她正在笔记本电脑上迅速地打着字。我走到她身边时,她连头都没抬。我轻声叫她的名字。她惊得微微颤动了一下,立刻用力将电脑合上。
几张写着潦草笔迹的纸张落在地上,阿黛尔迅速俯身捡起,甚至还未看我一眼。她将纸张按顺序整齐地塞回笔记本中,然后镇定地转过身来看我。我注意到她的右手保护性地放在一小叠厚书上。
“你吓着我了。”她语气淡定地说,眼神里却透着不悦。
我含糊地说了声对不起,同时偷偷瞥了几眼桌上的书。其中大部分书名都是科学类,但阿黛尔拿东西把书盖上之前,我看到了一个非常简单的书名,引起了我的注意——《强制说服》。阿黛尔发现我在注视书脊,看也没看,直接将书脊都转向房间后方,然后才放松下来,示意我坐到她旁边。
“这里不是聊天的好地方。”阿黛尔低声说,但音量不算很小,仿佛她根本没把图书馆的规章制度放在眼里,“可是你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我很担心呢。”
“我当时只是需要出去透透气,俱乐部那地方有点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我勉强挤出笑容。
“听起来像是恐慌症,你有吃药吗?”
阿黛尔露出表面担心、实则好奇的职业眼神。尽管我好一段时间没见到这种眼神了,却仍然对它十分熟悉。
逃离地窖的第一年,我试着想为心理学界做点贡献,他们表面上也试着帮我。我接受了一长串的会诊和检查,我知道这种表情,那是某人在脑海里拼凑会受到同行审评的论文时会有的表情。此时我又在某人的论文里了,真让人反感。
“我很好,不用担心。谢谢你带我去那里。那地方虽然让我很难受,但也让我有了一些不错的……认识。”
“你如果觉得恐慌症发作了,就不该开车,我可以载你。”
她停顿了一下,用和西蒙斯医生相同的锐利眼神注视我。她在实施她的研究,她想操控我。我知道那种信号代表什么,她即将全面出击。
“萨拉,你究竟想做什么?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能找到詹妮弗的尸体吧?你是在探索你的过去吗?试图弄明白你的遭遇吗?”
她那完全以恩人自居的语气,让我感到内心涌起一股熟悉的抗拒力量。我将这种抗拒想象成一道屹立在我们之间的高墙,一点一点地向上砌起。这是经年累月的认知治疗带来的效果。这是剑拔弩张的争斗,善与恶的对战,主观与客观的对决。
阿黛尔微微变换坐姿,俯过身来。她肯定以为我无法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的热切期望。我想看她究竟要把话题带到哪里去,于是决定配合她聊下去。
“是这样的,”她开始说道,“希望这听起来不会很奇怪,但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不知道你在本地逗留的这段时间里,是否介意参加一项研究?真的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也不会打扰你查案,你只需接受几次访谈。当然,你的案例与众不同,而且能从这种苦难经历中死里逃生的人,几乎还没有范例可以参考。几年前,我便开始设计构建受害者研究学——”
“受害者研究学?”
“顾名思义,研究受害者的学科。这不仅能帮助我们了解受害者的复原过程,还有助于了解是否存在特定的心理特质,可以用于发展出一种特定犯罪的受害者类型学。”
“受害者类型学?意思是说我是否正是那种易于被绑架诱拐‘类型’的人?”
“不完全对。但你知道,我们可以研究特定的行为、活动、地点模式,进而识别可能带有‘受害者倾向’的人群。”
我听着她不停地唠叨,看着她的嘴唇在我面前清楚地嚅动,却再也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受害者倾向”一词不断在我脑海中回荡,我感觉脸很烫,显然是被气得脸都红了。阿黛尔的脸部图像在我眼前游移着。我非常惊愕,但即使到了那个时候,当我气到整个身体都在抗拒她时,我仍然竭力保持表情平静。
原来他们在这些大学里就干这些。他们袖手旁观,苦心寻思你是否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才会惹祸上身。当然,他们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知道是因为自己太大意,才会让大祸临头。
阿黛尔不明白我做过什么,我们做过什么。她不知道詹妮弗和我在杜绝各种形式的伤害上已经做得多么极端,但祸事还是发生了。
但是,当我义愤填膺地站在那儿时,我突然想到,如果阿黛尔想要利用我,或许我也可以利用一下她。
还能从她身上挖掘出更多信息吗?她与杰克·德伯一起做过研究,在他身边工作了两年。她已经告诉我,她对FBI探员隐瞒了杰克去俱乐部这件事,或许她这样做是因为她曾参与更穷凶极恶的事,或许这一切都有她的份,尽管事发之后她装得像没事人一样,说不定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中。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会考虑考虑的。”我终于低声嘟哝道。
“嗯,决定了请告诉我。”她从皮包口袋中抽出一张卡片,在背面潦草地写了点什么,“给,现在你有我所有的号码了,到时候发短信给我也行,让我知道一下。等你有空了,我可以重新安排相关事宜。你会在镇上逗留多久?”
“我不确定,我想找其他认识杰克的人聊聊。有人告诉我,杰克在学校还有一位教授朋友。是斯蒂勒教授吗?”
听到这个名字,阿黛尔瑟缩了一下,随即恢复镇定,“是的,是大卫·斯蒂勒。他在学校里。”
“他也是心理学系的老师吗?”
“是的,事实上,他的办公室就在我的旁边。”听上去阿黛尔似乎对此不太高兴。
“你们不是朋友吗?”
阿黛尔哈哈大笑,“不是,更像是对手。我们很久以前是朋友,但现在我们的研究有点相似,结论却截然不同。我想校方相当喜欢看到这种情形,因为这可以让我们成为巡回会议上的明星。学校喜欢让我们一起参加各种座谈会,坐看我们争执不休。这才叫学术界。不管怎样,如果你去找他谈,我不会提到你来找过我。”
“好的,谢谢。如你所说,我们也许不该在图书馆打扰其他人,我也不打扰你工作了。”我拿起她给的那张卡片,“我真的会好好考虑的。”
她微笑着伸出手,好像我们即将达成某项协定。我盯着她伸在空中的手看了几秒钟,一边疯狂地想办法转移方向。
“等等,我也应该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我把手伸进包里,抽出一张纸,写上我的手机号码递给她,并小心地避开她的手指。
离开阅览室时,我回头看了看她。她一动不动地坐着目送我离去,表情一如既往的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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