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起来,一声不响地看她。光从她身体的边缘散发开来,闪烁跳动。他一时觉得她也像是在这光影中流动,一时又觉得她静止得像雕塑一般,凛然而不可侵。
窗外半点月色也无,但楼上的声音似已止歇了,让凌厉很清楚地感觉到夜已极深极浓。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道,你还不睡?
邱广寒一惊,忙站起来回身道,吵醒你了?
凌厉却已经下床来,道,怎么样,看出点什么线索没有?
邱广寒摇摇头道,是有写到我的,不过……不过我究竟从哪里来,夫人也不会知道啊。
她伸手将册子翻到一页摊开,递给凌厉道,就是这里,你看。
凌厉看看她,拿着手册凑到灯下。
十二月十四日,大寒。他念道。这位先夫人的字写得很好啊。
邱广寒嗯了一声。
凌厉低头接着看下去。
十二月十四日,大寒。
数日寒风凛冽,昨夜再降大雪,至晌午方歇。夫出未归。羿儿顽耍半日,午后方自入睡。忽闻啼哭,循声至小门外暗角,见雪地中手足摇动,近看竟一初生女婴,玉雪可爱,仅覆一薄被。不知何人狠心,弃如此女婴于雪地不顾?遂怀抱而回,以米汤喂之。
夫归,不悦。
予吾姓,思及明日十五月望,天意清朗,当见广寒;更取今日大寒之意,予名邱广寒。
目下更已三响,吾心有余激,按捺不得,提笔而书。未知此女日后吉凶,当竭全力抚养之。
凌厉翻过这一页,见后面已是十二月十七,道,她就写了这些?
关于我如何被她收养,就是这些。后面当然也有一些关于我长大一些了的情况,不过可惜很少。我四岁时,她便过世了。
你后来有没有到附近去问过?凌厉道。夫人说你当时是新生,那天又是大雪,弃下你的人应该不会住得很远,恐怕就是附近谁家。
我自然打探过了。邱广寒道。少爷也帮我打探过,可是这一带的接生婆,都说不记得那段日子有孩子出生。我想也许我父母并非定居在此的住家,只不过经过这地方而已。…
她停了一下,又道,再说吧,找到了又如何。如果是想让别人好心收养我,就不会找这么近的,长大了老是碰面怎么办?他们把我投在冰天雪地里,就是想冻死我吧?
凌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道,你别难过了。找不到就找不到,现在也很好。
我不是在给自己难过,只不过想到先夫人,这么好的人偏偏……邱广寒的声音一时哽咽了,她连忙清了清嗓子,将册子收好道,不看了,明天要还给少爷的。
只听外面更鼓迭敲,竟已是四更是分。邱广寒咋舌道,这么晚了,我还想五更就起床准备送少爷他们的呢……
你放心,到了五更我叫你。凌厉道。
怎么你……
我不睡了。我出去转转。一个更次之内我肯定回来。
可是你……那些人说不定还在找你,你不如……
没关系。凌厉道。这回我换夜行衣出去,我会小心的,放心。
邱广寒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不过随即又点了点头道,好吧,那你只是去看看,千万别跟他们动手了。
凌厉笑。我知道。
乔羿倒是一大早就醒了。五更时分天仍是黑漆漆的,甚至还飘了几滴碎雨。他瞪着双目在黑暗中出神,呆了一会儿,慢慢地爬起身来,走出房间到前门透口气,门竟是没闩。
看来不用为了我们,小寒都懒得来闩门了么?他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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