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进和另外一个看着上了些年纪的女人在这时端着两个托盘过来,没一会儿,足足二十几盘各式各样的小点心便摆满了整个茶几。点心量都不大,一碟上面两三小块,但样式是真的多,而且很多都是斯棠13岁那年开始“独自”生活后,钱岱特意找来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保姆常常做给她吃的。
那保姆照顾斯棠到18岁读大学住校,算起来已经有十二年没有见过了,说实在的,斯棠已经记不起那保姆是何模样了,但此时看眼前这女人会让她有种恍惚看到当年那保姆的感觉,可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事——当时那女人是和现在这人差不多的年纪。
钱岱将轮椅凑近了些,用叉子叉了块茯苓糕递给斯棠,“棠棠先尝尝这个,王妈是专门做中式点心的,钱爷爷记得你小时候就可爱吃这些小东西了,快尝尝。等尝完这些再陪钱爷爷去吃早点,这么多年了,钱爷爷可就盼着这一天了……”
斯棠视线从一旁王琴那张微胖和善的脸移到面前的小叉子上,她把手里的刀放下,接过叉子的同时回给老人一个几乎可以形容为百感交集的笑容,“钱爷爷,我也是。我没想到……您还能记得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傻丫头,”钱岱轻叹,枯竭的手颇为疼爱地摸摸她头发,“说什么傻话,钱爷爷不记得这些,还能有谁记得?”
斯棠举着那小叉子,回看着钱岱的眼里有些湿润。这时立在旁边被称作王妈的女人开了口,“我刚听老爷子叫您棠棠,想必您就是老爷子常常挂在嘴边的斯棠小姐了,我被安排来照顾老爷子这几年,可真没少听老爷子念叨您呢。
“念叨您爱吃甜不爱吃酸,连加了蜂蜜的柠檬水都不喝呢。
“倒是喜欢吃辣,就是从小胃不好,不能吃太多,每次偷偷吃完嘴巴是过瘾了,但之后都得在医院里住几天才行。
“还有啊……”
“王妈,”钱岱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瓮声瓮气的打断王琴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你给棠棠说这些干什么?快去看看厨房备好早饭没有,让他们先端上桌吧。”
王琴笑吟吟地看了看斯棠,嘴里应着“好好好”,转身走了。
斯棠咬了口手里的茯苓糕,抿唇对着钱岱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兴许是为了能让老人家高兴些,她一边吃着,一边以熠熠的目光回看着他,吃着好吃的,她也会重新从碟子里叉块新的放到钱岱手里的碟子里,示意他也吃。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大了,看东西的视角有了改变。此时看着因为瘦削几乎整个人都陷进轮椅背里的老人,其实很难想象得到他曾经也是个满含富态,让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个很慈祥好脾气的长辈。
……
因为顾及着一会儿要吃早饭,斯棠没吃太多点心,紧着手边的几种各尝了口,倒是等王妈过来叫他们去餐厅吃饭时,没忘叮嘱她帮她把剩下的那些全都打包,晚些她走的时候全带回去。
斯棠在徐进的引路下推着钱岱到了一楼餐厅。
百来平的餐厅也是随了整栋建筑的装修风格——入眼的金碧辉煌衬得踏进去的人都好似“贵”了几分,连那张少说能盛二十人的长条餐桌都跟电视里演的那些七八十年代欧洲贵族家里的餐桌一模一样……甚至每个上桌的餐盘碗碟都镶着精致的金边。
斯棠把钱岱推到主位,自己落座到他左手边。目光扫了扫面前一碟碟精致到堪称艺术品的菜肴,可心的笑着轻握了握钱岱放在桌边的手,“钱爷爷,这几年我见不到您人,一直担心他们会对您不好,今天看见您这样,我总算放心些了。”
钱岱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两下,半晌,欲言又止的喟叹,“吃的穿的用的你也都看到了,我这一只脚踏进棺材板的年纪,还瘫着两条腿不能动弹,上个厕所都还得让人帮忙的老头子,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只是……哎,这八年外人看着我在这里头天天啃金子的过……可就只有钱爷爷自己一个人知道这就跟坐牢一个样啊……”
说完又是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
斯棠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心疼,“都是棠棠不好,应该早点回来的。”
钱岱摇头,“傻孩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都是钱爷爷没用才对……要不是当年钱爷爷有眼无珠错信了张征年那小子,让他做了盛舟的主,你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过这么多年了……
“钱爷爷心疼啊……
“当年你被张征年那混蛋弄出国,钱爷爷真以为你回不来了,可幸好,我们棠棠是个争气的孩子……如今不仅回来了,还把属于咱们的东西都拿回来了。
“钱爷爷现在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就算现在死在这也瞑目了。”
斯棠闻言不赞成地看他皱眉。
钱岱安抚地拍拍她,“到了钱爷爷这个年纪就不忌讳这些东西了,况且钱爷爷心里也是真的高兴,以前怕死是没脸下去见你外公,当年你外公和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盛舟建起来,结果他一走,我就把它亲手送进了那个居心叵测狼心狗肺的人手里……”
“没关系,”斯棠截断他的话,安慰道,“以后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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