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少力气,却让少女察觉他已经醒来。乌黑的眼眸微微上抬,里面是隐隐的冷意,“你醒了?”用力给纱布打了个结,“都被人砍成这样就别硬气了,别乱动,不然我让你的血流个干净。”
他生平从未遭遇过这样的处境。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却变成躺在女人床榻之上的病夫,而那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将他的性命握在手中,行着救助之事,话里却满是刻薄。
他不知道应该感激,还是愤怒。
他在那个宅子住了两天两夜,少女很少说话,他有心询问自己是怎么被她搭救的,却得不到回答。他想她应该是大家闺秀,因为这房间很华丽,而她的言行举止也从容大气,是受过良好的教导。至于为何不让下人来照顾,自然是怕被人看到陌生男子出现在她的闺房,会坏了自己名声。
“你伤口很深,我给你上了药,但如果你发烧的话那我就只能去请大夫了。所以你最好中用点,不要给彼此都带来麻烦。”
他没有问她为何知道他不希望找大夫,只要足够聪明,见到他的情况就明白是被仇家追杀,而这种时候避人耳目便尤为重要。
她说这话时正在给他换药,两人挨得很近,他看着那双璀璨如星子的眼眸,不知为何居然笑了。
“小娘子放心。在下一定争气,不给你添麻烦。”
当天半夜,他被伤口痛醒,满头大汗地四下张望。没想到她居然就歇在房间内,贵妃榻摆放在床榻不远处,而她盖着件藕荷色大氅,倚在上面沉沉而睡。
月光下,她睡得安然,面纱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漂亮的黛眉,以及长长的睫毛。她当真是很谨慎,救了人居然连面都不肯露,是有多害怕自己被牵扯进麻烦?
可如果真的怕麻烦,一开始将他弃之不顾不就好了?可见她不过装得冷漠,内里却是个善良的人。
房间内十分安静,他却听到“砰砰砰”的声音,越来越刺耳。眉头蹙起,他有些烦躁地四下找寻,想知道是哪里发出的。若是吵了她睡觉,那便不好了。可是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那声音不是别的,正是他的心跳声!
聪慧果决的当朝太子,活了十九年都视女人于无物的高傲男人,居然在这么一个暗香萦绕的夜晚,对着个连容貌都不曾见过的姑娘心动了。
他想得到她。
第三天入夜,亲卫循着他留下的记号找到了那里,而她也尽职尽责地送他离开。看得出她很激动,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个大麻烦雀跃不已。他旁观她的神情,心里忽然就很不舒服。
他从来都是这样,自己不舒服的时候,也一定要让别人不舒服。所以当亲卫准备搀着他翻墙出去时,他对她说了想要迎娶她的话。
她的回答也很符合她这两天的风格。片刻的呆滞后,便温柔亲切地笑起来,“要滚就赶紧。不然我请人送你们去府衙。”
这样的不客气,让他都差点笑出声来。亲卫在一旁劝他,而他没再作声,只是盯着她用力看了几眼,坚定道:“我会回来找你的。等着我。”
说那句话的时候,他是真的想把这个姑娘娶到身边,一生一世报答她、宠爱她,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他生平很少立誓,那时的信念却无比坚定,几乎可以与当年在母亲面前承诺,一定会得到陛下青眼、成为太子时相提并论。
后来的很多次他都在想,如果他没有对她动心、如果他不曾生出多余的想法,是不是在发现真相时就不会那么震怒?
大半个月后,暗中豢养的影卫终于查明了刺杀的真相,“明面上看来是被太子政令伤及利益的南方世家动的手,实际上……是左相大人在暗中操纵。”
放在案几上的手慢慢用力,攥紧了光滑的洒金笺,“左相?”
“是。那些刺客都是左相的人,打算趁您离京之际将您铲除,永绝后患。”
心中是逐渐蔓延的冷意,如同湍流不息的河水,轰轰烈烈冲破堤防,肆虐过每一座城池。手边却是另一道奏报,半个时辰前由宦官送入,上面写着他这段日子以来日夜牵挂的消息。
那道奏报告诉他,重伤时收留他的宅邸归属于左相,是他置办在明州的产业。至于里面的女子,他们向附近的居民打听了一遭,据说半个月前那家的小姐经过明州,因侍女染病,在那宅邸中休养了一段时日。
所以,追杀他的人是左相宋演派去的,救他的,却是他的女儿?
他面色阴沉,影卫也不敢说话,房间内只能听到更漏一声又一声的轻响。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手,将两份奏报都放到灯烛边。火光一点点舔舐纸张,化作灰烬落上案几,而他冷声道:“今日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
他的吩咐很简单,影卫却明白话中分量,重重磕了个头,“诺!”
他退出房间,而他看着面前一团灰烬,嘲讽地笑了。
他早知道左相不甘于被他专制,定会找个办法将他控制在手中,却怎么也没料到他居然想出这样的主意。美人计?若不是他手下影卫能耐过人,此番便真的要栽了。
左相想用自己的女儿控制住他,自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他不配合一番怎么可以?况且父皇对他信任有加,能得到他的支持,自己登上皇位便再没有阻碍。
之后的事情便是天下皆知的风流佳话。太子殿下对左相嫡长女一见倾心,不惜推了与秦家小姐的亲事也要娶到她,甚至还亲自登门提亲。两边都演得尽心,旁观者自然发现不了半点问题,就连母后都真的以为他是被儿女私情所困,才会荒唐至此。
载初二十三年三月,整个煜都十里铺锦、花团锦簇,而他终于要迎娶这位费了他不少心思的太子妃。青庐之内挤满了弄新人的好事者,大家不断地起哄,而他看着床榻之上以团扇遮面的新妇,唇畔含笑,一句又一句地念着却扇诗。
他每念完一句,她便将纨扇往下面拿一点,面庞也逐渐露出。先是光洁的额头,描得极美的黛眉,然后是璀璨明亮的眼眸,如夜空中的星子,看得他整颗心都醉了。
起哄的人群忽然安静,只因才思敏捷的太子竟闭口不言了。他凝视着面前的太子妃,眼神几乎是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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