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大惊。以自己的功力,一般人靠近,早知道了。什么人这样无声无息到了门口,竟完全没有察觉。拉住欲起身的子周和子归,伸手取下背上长弓,搭了三支箭在上头。示意子释三人往里挪挪,侧身站到门边,沉声问:"阁下何人?"
外头那人却讶然道:"连珠三发?原来顾小侠不光拳脚功夫出色,还有这样一手好箭法。"叹气,"不加入义军当真太可惜了。"
殊不知长生比他更惊讶。庙内光线昏暗,来人居然一眼看出是三支箭。这份目力,叫人胆寒。
子释听对方话语中知道顾长生身份,略加思索,已经猜出是谁,朗声道:"原来是屈大侠驾临。晚辈等失礼了。"
四人走出土地庙。一个人背着手悠悠闲闲的在朝阳里站着,正是屈不言。
昨日在花府,屈不言极少出声,所以四人才会一时没听出来。不过他能和冯祚衍、许泠若平起平坐,足见身份不同一般。夜里花家二位大侠又专门陪同,礼数极为周到。子释猜着他在江湖上应当很有地位。这样一位大人物,不会是特地来追自己等人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扯扯长生,叫他放下弓箭。两人恭恭敬敬走上前,行了个礼。
屈不言脸上带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你们几个,可把花家老大老二气死了。"
子释低头认罪:"辜负了二位大侠的厚爱,当真对不住之至。"
花有时和花有信都是爱憎分明的性子。尤其花有信,耿直又外向。这会儿,只怕已经跳起脚把顾长生和李子释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叫李子释?"
"是。"
"当真不愿参加义军?"
"人各有志,但求苟全性命于乱世。"
"嗯。"又转向旁边那个,"你叫顾长生?"
"是。"
"你也不愿参加义军?"
长生沉默片刻,迎上对方的目光,肃然道:"留待良机,将以有为也。"
子释心中一震。怪不得……他跟子周讲什么"庙堂江湖"……这人原先好像没什么追求啊,现在怎么变得如此上进……
屈不言仰天大笑:"好一个"苟全性命于乱世"!好一个"将以有为也"!"笑完了,盯着他俩,目光灼灼,"罢了。今日义军处境,本是尽人事,听天意,不必强人所难。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造化,且看你们如何"苟全",如何"有为"吧。"
子周一心指望屈大侠也问问自己,却始终没等到。果如长生哥哥所言,现在想做英雄人家也不要啊。心中大叹生不逢时,恨甚。
屈不言又道:"你们放心,我只是顺路,凑巧碰上了而已。不过……倒确实有个问题想问问这位顾小侠。早上听说你们不辞而别,还以为没机会了。不成想竟能偶遇,可见咱们有缘……"话锋一转,望向长生,"听说你是京城人氏?"
被问的人硬着头皮回了一声:"是。"
"敢问顾小侠这身功夫跟谁学的?方不方便说给屈某人知道?"
这问题出乎意料,长生微怔。随即躬身答道:"师傅他……不让我叫他师傅。我本庶出,小时候常挨兄弟欺负。八岁那年,被骗得掉进水里,差点淹死,凑巧师傅经过,出手救了我。从此每隔几天就来教我武功。他说只是些普通招数,健体防身,江湖上几乎人人都会,不许我拜师……"
子释一听,怪不得他怕水怕成那样。这死旱鸭子,当时也不说。想起自己教游泳的方法,对于有心理阴影的人来说,可太冒险了。还好顾长生福大命大,没出什么事。
那边屈不言冷笑道:""普通招数"?你捡大便宜了知道么?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普通招数,在真正的高手那里,能化腐朽为神奇,精当到极致。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凭着几式"太平长拳"挡住冯祚衍的"形意逍遥手"?看你拔刀的架势,是"伏虎刀法"罢?你可知道,这本是镖师中流行的一路单刀刀法,从来没有人敢用在弯刀上……"
不独长生,另外三人也听得入了神。
"花家"五行拳",这永怀县方圆百里,连小孩都能比划两下。可是在花家嫡传弟子手中,一样动作,气象完全不同。武术精深之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顾长生,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传你功夫的那个人,乃是一代宗师……"
说到这,屈不言脸上显出怅惘之意,出了一会儿神,然后问道:"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姓什么?"
"师傅平时从来没提过。只有一次……好像喝多了,说自己姓林,是"三生林下向来痴"之林……"
听了这句,屈不言又开始出神。半天才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他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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