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上了那杯子。
我要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这么做。
将手放下的时候,却觉手心已冒出冷汗。
我一向善于布局,不会简单粗暴地截杀,可如今,我却差点止不住自己的手,是不是因为有些微希望之后的失望,已让我失去了控制?
是什么时候,我已然对他有了希望?
“本王让人妙了嫩藕肺片,是使人挖了离宫荷池里的新鲜藕茎所制,你尝尝?”
融融的笑意依旧浮在他的眼底,如这瓶内醉人的酒,让人一望而熏然,我瞧见了他对面那名侍婢脸色更红,可我却只觉厌烦,几乎忍不住想将这满桌的佳肴掀翻了。
我夹了桌子当中那个藕片入嘴,细细地嚼了,笑道:“王爷对妾身真好,是否因为妾身和君少有些关联呢?”我眼里露了缅怀之色,“如果君少还在,他定会感念王爷这片心的。
他的笑意在眼中凝止,渐渐冻成哀意,慢慢地道:“不光如此……
本王其实……”
我与他之间,各自表演,沉浸于自己的剧情,以为对方不知,可其实不知道的,却是自己而已。
我浅饮了一杯琼浆,看见窗外的明月干净得如用水洗过的镜面,轻声道:“我带齐部落人马将他从马下救起的时候,以他如此高的武技,无比的忍耐之力,也忍不住痛得出了声,我将他抱上我的马背,听到他咬牙笑道:落日霞,如果你一刀刺死了我,便什么仇都报了……他痛得在激我杀了他,我尤记得他额头冷汗如浆,片刻之间便浸温了整件衣裳,原来,他中的,并不是什么蒙汗药,却是连草石部落都查不出来的奇毒,王爷,您说,阿玉这样面对着如林敌手都会笑着的人,临死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他可不可怜呢?”
“咔”地一声,酒杯在他手里捏得粉碎,他尤不觉,只呆呆地望着窗边雕红镂空花纹,刚刚的眼底尚有的笑意如春雪般消融,只剩寒冷,我恍若不知,只道:“王爷,别谈他了,听闻王爷近日便要大婚,妾身在此预祝王爷从此圆满幸福。”
他倏地回过头,眼神犹疑不定地望定了我,道:“凝昔,其实本王……”
“王爷,不知皇上找到草石部落的人没有呢?妾身希望他们没有被找到,妾身闯下来的祸,便由妾身一人承受吧,只希望,皇上仁慈,能留妾身一个全尸……”
我堵住了他所有没说出口的话,浅浅而笑,告诉了他我所有的打算,就让我以落日霞的身份,消失于人们的视线之中吧,如果他对当年的君辗玉还有些微的愧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我“死”去……这是我对他最后的一线期望。
他抬头望我,眼眸坚如磐石,神色之间一瞬间有唯有独尊般的执着:“凝昔,你放心,本王将一切都打算好了,没有人会知道你是草石公主落日霞,皇祖母会让宁家的人收了你……这场婚礼,只是为你举行,你将成为本王的正妃,凝昔,没有人再伤害得了你。”
心中仿佛有一块地方碎裂了,崩得粉碎,让我的心一阵阵地绞痛,他终究是彻底粉碎了他在我心中的影子,那独自居于高台饮酒的皇子,却始终只能居于高台,既使那高台只剩凛凛冽风。
我浅浅地笑着,眼露了惊讶之色:“王爷,妾身真值得你如此?”
他握住我置于桌面的手:“凝昔,你值得本王用整个江山去换……”
我垂下眼,看清他小麦色的手覆盖在我的手上,只能看清他手掌底下一抹浅浅的柔白,低声道:“王爷欣赏的人,不是君辗玉吗?”
我很期望他能说出:你不就是那君辗玉?让我感觉,他尚有说真话的时候,他对于我,不总是欺骗。
可他却道:“本王总是要成亲的,与其是别人,还不如是你。”
我唯有叹道:“王爷总是将阿玉的一切,假设在妾身身上,可王爷忘了,妾身只当阿玉为我的夫君。”
他覆盖着我的手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握紧,将我的手捏得生疼,见我皱了眉头,才又松开了,道:“草石部落与朝廷早已达成睦邻友好协议,父皇也不想因此发生冲突,如果草石部落愿意走出沙漠,父皇应承,愿给他们划出一块丰美之地,如若你留在本王的身边,成为本王王妃,你的父王母后会以你为傲的。”
不动生色的要胁利用……也许,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吧?
在轻言浅语之间分析得失厉害,让人不自觉地想按他的要求行动,原来,我怎么就完全看不清他的本性呢?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既使是朝廷派下了太子之时,他对君家部将仍是多加维护,使人全感觉不到他的恶意,在太子下手之时,他已被调离了西疆,收罗的证据,都只以为是经太子之手曹德宝之辈而为,我不是没有想过,他恐怕会参与,但经过多我方查证,却找不出证据,当年之事,竟被他遮盖得这样的严。
我低声道:“可我的父王母后,已认不出我来了,改名之后,我还是落日霞吗?”
“无论你姓什么,你还是你,至少在本王心中,从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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