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欧阳修大笑起来,“不愧是沈子贤,深合老夫之意。不错,所以词作之中,也唯有此句最为老夫满意!”
苏轼不服地道:“我觉得欧阳老师那描写西湖的《采桑子》亦很不错,西湖美景,刻画生动,令人不胜神往。”
沈欢道:“可惜总为附和‘西湖好’三字,颇多雕琢,少了几分天然之气,又尽是应景之作,以在下‘词别是一家’之意而论,确实难以令在下赞同!”他也不怕别人说他狂妄了,反正欧阳修并不是记仇之人,干脆就放开心怀一一说来,他脑子里好诗佳词不少,拿出来也能震住他们。
欧阳修点头道:“子贤在诗词之道果然下了苦工夫,所持言论,大是令人眼前一亮,也有新意。子瞻,你可得好好学着点呀!”
苏轼呵呵笑道:“敢不从命!前些日子学生还与子贤豪情填词几首,可惜确实比不上子贤,往后定当多多努力,迎头赶上!”
欧阳修来了兴趣:“可是子贤作出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正是!”苏轼玩味笑道,“当日子贤可是得了美人赏识呢,可惜他不解风情!”
沈欢想起当晚情形,不禁苦笑。欧阳修见状也笑道:“还是年轻好呀!想当年老夫……唉,不提也罢!”
沈欢见切磋完毕,正事该一一上台了,开口道:“在下刚才所说诗词,不过是一个人胡言乱语而已,永叔先生在这方面毕竟还是我大宋第一人的,特别是文章一道,比唐之韩愈亦不逊色!为我大宋学子文人所景仰!对了,永叔先生,我有一朋友开了一个印刷作坊,近日与在下提起无可印之书,不知先生是否有把以往所作诗词文章印刷出来的意思?若能成书,必令我大宋学子大为欣喜,更能传学生文章之道,有教化之功!”
“印刷?”欧阳修沉吟一下,“老夫虽不敢说学究天人,但之前亦为文数百篇,兼之诗词不少,上下十数万字,若要印刷,恐怕力有未逮吧?”
第四十九章 献策
沈欢听得对方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不禁大喜,道:“永叔先生请宽心,晚辈这朋友的印刷术非平常雕版可比,十数万字的书每月能印好几万册!”
“什么?”欧阳修震惊不已,“好几万册?”
苏轼问道:“子贤,可是最近开封城里的新华书馆?”
“正是!”沈欢说道,“是我一个朋友开的。 ”
“那就没有疑问了!”苏轼转而向欧阳修说道,“老师,这家印刷馆看来与子贤说的一样,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印刷法子。他们书店所卖之书价格便宜,质量上乘,以前买一本书的钱如今能买上差不多十本。早些日子学生就替老师买了好几套呢!”
“原来如此!”欧阳修感叹不已,“子贤,如此有利教化的利器,何不让你那朋友把此术献予朝廷,也好让朝廷教化天下万民!”
沈欢一听差点又要摇头,怎么这些官员一听到有好东西就要替朝廷占为己有呢,难怪商人都害怕官员,他们所谓“大义”一出,有时候还真只能乖乖把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献出来,还是无偿的。
“永叔先生,晚辈朋友也考虑过此事,他认为献予朝廷也不过是多印几本书而已,若给有心人掌握了这些技术,秘而不宣,以此抬高书籍价格,于民于己都没有利!如今他自己经营,一律把书籍价格规定为一百文钱,总是方便了不少文人士子。另外他有着莫大的雄心壮志,想要把书籍生意做遍整个大宋角落,等过了几年,价格稳定后,他将会无偿向天下之人公布此术,让文人自己都能印上书籍,令我大宋文化功业更上一层!”
欧阳修听得沈欢一通解释,不由叹道:“子贤,你这位朋友高风亮节,非常人可比呀!”
“他也是个读书人,家传经营,却一心要方便天下读书人!”沈欢看似替周季吹嘘,其实不无自誉,毕竟新华书馆更多的是由他做主,说几年后免费提供活字印刷术,也不是空口白话,他认为几年之后估计也会有人琢磨出印刷术来,那时候的书也就很便宜了,没什么赚头,还不如干脆免费公开技术,还能换个好名声!
欧阳修沉吟一下才道:“既然子贤的朋友看得起老夫,要把老夫文稿辑录成集,当然得共襄此举!过几天由老夫整理好再派人给子贤送过去,如何?”
沈欢大喜道:“多谢永叔先生!另外,晚辈的朋友说了,以后都有规定,凡是所出之书,著者还在的都会提供稿费予他!”
“稿费?”欧阳修变了脸色,“子贤,老夫是这般为利之人么!若提钱财,老夫还真不把文稿给你们了!”
沈欢不慌不忙地道:“永叔先生,晚辈当然不是特意惹你恼怒。可这是书馆的规定呀!”
“就说老夫不收吧,免费奉送给他的!”欧阳修不以为意地说道。
沈欢叹了口气道:“永叔先生俸禄几何?”
欧阳修道:“虽不至于家财万贯,却也足矣!”
“未做官之时呢?”沈欢又问。
欧阳修迟疑一下才道:“勉强可度日!”他幼年失孤,家境贫寒,还是母亲一手拉扯大的,为学时连买纸的钱都没有,只能成为古代在地上练字的名人之一。不过他也不以此为羞,依然大方老实地回答。
“正是此理!”沈欢拍掌说道,“像永叔先生未发达时困窘处境,我大宋天下想必有不少人吧!其中也不乏才学之辈!若今后有机会出书,虽未发达,但能凭此稿费,也能救济家用!永叔先生这趟若不收取稿费,他日士子文人闻之岂不是也要跟随?这样一来可就都要硬着头皮放弃这些能救济家用之财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稿费一项,全是个人努力所得,非偷非抢,取之又有何难哉?还请永叔先生为天下之人着想,勉力收下这第一次稿费,也好给天下之人一个榜样!”
“这个……”欧阳修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他月奉两三百贯,一年下来算上其他赏赐,有几千贯收入,从不缺钱,倒一时忘了当年困窘的处境了。
沈欢又道:“晚辈有幸听得一个比较有趣的故事,永叔先生可有兴趣一闻?”
欧阳修一愣,既而呵呵笑道:“闲来无事,子贤亦觉得有趣,想必不同凡响,听来又何防!”
沈欢道:“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
这是《吕氏春秋•;察微》中记载的一个典故,大体意思说的是:鲁国的法律规定,鲁国人在别的诸侯国家做奴隶,如果有人能帮助他们赎身,可以回来从国库领取酬金。这条法律让许多鲁人得以重返故乡。孔子的学生子贡从别的诸侯国赎回了一个鲁人,但是回来后却辞让,不肯领取政府的酬金。孔子对他说:“子贡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从今以后,鲁人不再会赎人了。领取国库的金钱并不会损害一个人的品行,但是不领取酬金就不再会赎人了。”孔子的另一个学生子路救了一个落水的人,那个人用一头牛来答谢他,子路接受了。孔子说:“鲁人以后都会勇于搭救落水者了。
欧阳修通达经典,怎可说没明白过来,沉默半晌,既而叹道:“果然是个好故事!老夫算是明白了,子瞻,你可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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