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伸出左手,接过医生递给他的一枚六角形的锃亮的银质小饰品,上面刻着一个字:珍。
“我一出去就关上这道门,”医生说,“回到办公室就给你放录音。你把心静来下。”
大卫望着左手的小饰品:“这东西的主人是个妇女吧?”
佛克斯·克拉默医生笑笑说:“这类问题也许该由你来告诉我呢。你愿意灯开着还是关掉?”
“关掉吧,”大卫说。
医生“叭”一声关掉灯,说:“作完测试就按铃叫我。”
等医生关上门后,大卫伸手在黑暗里摸索着戴上了耳机。
大卫突然听见耳机里传来佛克斯·克拉默医生事先录好的温和的声音:
“……想象你自己是躺在一座绿茸茸的小山边。阳光灿烂、空气温暖。头上蔚蓝的晴空里飘荡着云朵……”
大卫打了个呵欠。他觉得左手握着的那个小小的银质饰物什么反应也没有。他把那东西在手指上转来转去。这东西是六角形的,跟夕照溪胡同新居那扇外凸窗上的玻璃一样。银饰物上有个“珍”字。会不会是珍妮弗的“珍”呢?
耳机里仍然是佛克斯·克拉默医生那单调的声音。大卫捏紧那银饰物,希望能感到点振动,产生点感应,可是,什么都没……还不到一分钟大卫就睡着了。
佛克斯·克拉默医生看看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可是还没听到大卫按铃通知他测试完毕。他暗自发笑。因为他那令人宁静的磁带已经不止一次叫一个疲倦的测试对象沉沉睡去了!他想应当进屋去把卡迈克尔先生叫醒了。
正在这时,他听见一阵恐怖的声嘶力竭的尖叫从走廊那头传来。
大卫在梦里又看到那幢蓝色的房屋——但是这一次地基里不再冒鲜血了。而是门廊旁倒长成了一片可爱的绿茸茸的草地。是白天,阳光灿烂,但是那座房屋却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俨然如一幅逆光照片。
这时,大卫看见屋子开始崩散了。那场面很象是慢镜头爆破。横梁、墙板分散开来,又重新组合,变成了断头台、绞架和火刑柱。一块长木板变成了断头台的板壁。一根横梁变成了十字架的柱头。有一个人正被头朝下叫人往十字架上钉。大卫看到人们被砍头、受火刑,被扔到尖木桩上。那蓝屋的每一根木料都变作了杀人的工具或折磨人的刑具。
一段斑斑点点的烧焦了的木头在空中直立着飘了过来,在地上站定——木桩上锁着那受到肢解的令人毛骨竦然的人,那正是大卫在醒时的幻觉中所看到的男子。那个二十五分古币还在他的嘴里闪着红光。
大卫想跑掉,但是两腿动弹不了。一个亮晶晶铜蜡台向他直飞了过来,很象是他公寓起居室里的那个。蜡台上晃荡着一条白布。白布结成一个绞索套。那绞索套优美地飘动着,落到了他的脖子上。他感到布带系住了喉咙,想叫,但是绞索太紧,叫不出声来……
佛克斯·克拉默医生听到这惊人的叫声,赶忙奔过去一把推开门,打开灯。见大卫躺在床上,脸胀成了紫绛色。右手在喉咙上乱抓。
医生明白了。这人睡着之后不知怎么竟让领带紧紧地缠住了喉头,缠得气也透不过来了。
医生匆匆走到床边,解开了丝结。大卫呻吟了一声,倒抽了一口气。医生操动着他的肩头,把他摇醒。
大卫在床上坐了起来,揉着脖子:“对不起,”他喃喃地说,“我又梦魇了。我又叫了么?”
“叫了,”医生说,“不过,你对实验品产生什么感应没有?那银质饰物给了你什么印象么?”
“好象没有……”大卫说着发觉攥在左手的那个小小的银质饰物不见了,床上也没有,他以为滚到床下了。但是,床下也没有……
“你拿它干什么了?”佛克斯·克拉默医生问。
“什么也没干。我记得在耳机里听见你的声音的时候是拿在手上的。然后,一定是睡着了……”大卫耸丛肩,莫名其妙地望着小屋。
医生着急地问:“是不是放在口袋里了?”
大卫顺从地站起身,把口袋翻了过来。兜里只有几个镍币和分币。
佛克斯·克拉默医生发现大卫的短外衫从门后的钩上掉了下来,便弯下身子从地板上拾起来。忽然看到一个四方的塑料封袋从外衣胸前的口袋里落了出来,袋里装的是那枚二十五分铜币,那个小银饰物居然和那枚二十五分铜币装在一起了。
医生摇摇头。他觉得大卫这个人来时看上去倒挺正常,可现在的征象却是极其痛苦:一是梦魇——那是意识层无法面对的问题在下意识中的戏剧化。再则是自毁冲动——用领带绞脖子,惩罚自己。如果再加上盗窃狂,卡迈克尔自述的一切问题现在都得到了新的解释。
“卡迈克尔先生……”佛克斯·克拉默医生清了清嗓子,“我们回办公室去吧。我要跟你谈谈。”
大卫发现医生怀疑他盗窃,不禁大吃一惊。但是他强迫自己正面望着医生的眼睛,听着他的解释。按医生的说法,大卫告诉他的一切经历都出自想象,仅仅是一种幻觉。但是医生说完了话,大卫仍然感到迷惘。有一个细节他是无法解释的……
“那我在纽卡寒拿着那二十五分古币的时候为什么有那么强烈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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