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左相大人卧蚕浓眉一瞪,道:“英兄,都要成儿女亲家了,怎还如此客气?”
英田一听此语,几乎要昏过去,心道若不是你父子二人联合逼婚,我的宝贝女儿如何会跪在这大雪地里?顿时将他周家父子诅咒了十来遍,方才觉得一口气略顺畅了些,眼瞅着左近人已走远,方沉痛道:“左相这是说哪里话?圣意难测,这会老夫的女儿还跪在这冰天雪地里,大好头颅能否保住都是未知,何言亲家?”
周丛却也不恼,抚髯笑叹:“英大人生得好女儿,竟使我峥儿能同意嫁去英家______儿大不由父啊!”
原来昨日下午,周丛拜访英府,意上门提亲,不料英田不肯。只一味推托:“左相生子乃当世伟男儿,小女顽劣,如何配得起?再者,小女已有婚约,夫婿现下便在我府上,立等完婚,如何再敢替小女应下婚事?”
周丛只道不信,为消去他疑虑,英田便使小厮唤夏友前厅见客。
彼时夏友一袭青衫,身上药香未除,便是在药房浸泡已久,未及沐浴,缓步而来。他执晚辈礼厮见已毕,垂手侍立一旁。
周丛见面前少年生得端秀文雅,更兼着进退有度,有问必答,言语合体,比那起簪缨世家的子弟却也不差。观此子品性,与自己那只知争战之事,而无计家累拼杀敌场的儿子,更是适合为夫为婿。但事到临头,他怎能将自己儿子推入皇家?
当下起身,对着那如松柏般挺拨的少年深深施下一礼去,只唬得那少年面色苍白,跳了开去。英田激得从座上站起,一叠声道:“左相这是何意?好好儿的,给这孩子见什么礼?”
周丛语声痛切,道:“英兄亦知,我膝下唯此一双儿女。既已成年,便该婚嫁。然我那儿子是何样人物,英兄怕是也有所耳闻。若是普通闺阁男子,进宫便也进了,我那小儿……”他将一双虎眸盯牢了那少年,见那少年的脸不自觉又白了一层,心道有戏,语声更见悲切:“今日如此大礼参拜夏公子,只盼夏公子能弃鸳盟,另择良配,只望将英小姐配与吾儿,能度此劫!”
那少年脸色青白,身形摇摇欲坠,一时里周丛几乎心有不忍,但见他咬牙一字一顿道:“大人这是在逼婚么?下官与英小姐这婚事,是得父母之命,衡生不敢违!”
生不敢违?
那就是死了才可违背?
周丛思虑良久,见那少年星眸几欲含泪,手上青筋暴起,英田只急声安慰他道:“衡儿别急,英伯父这不是还没答应么?洛洛也不会答应的!衡儿千万别做傻事!”
周丛咬牙长叹道:“若我儿……我儿与夏公子共侍一妻,公子可会推拒?”
那少年似不能信,怔怔瞧他半晌,不发一言。
英田气得胡髯几跳,道:“左相虽官大一级,但婚姻之事,如何强逼?小女资质,左相想来有所耳闻,此际她若娶得少将军,不是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吗?谁知还有命没命娶?”言及后来,想到爱妻早逝,只得此一女,疼若珍宝,若此际出头与皇女争夫,落得不好的下场,已是心痛如绞,几乎要老泪纵横了!
周丛重重顿首,道:“今日冒昧登门,皆因我儿思慕英兄小女,欲配为妻。若是他日有什么不好的结果,老夫一力承担,断不敢伤了令千金!只盼英兄不要一力阻挠了一双小儿女,以致劳燕纷飞!”
英田送客已毕,见夏友还在厅堂站立,眼神飘忽,心内不由涌上一股酸涩,走上前去,将他肩上重重拍得两拍,道:“好孩子,伯父定为你作主!”
少年回过头来,幽幽一笑,恰似残梦已碎,眸内暗影沉沉,已经转身出去了,身旁掠起一阵药香,忽尔散了,不留一息。
晚饭之后,英洛回府。听完她的大致叙述,将已与周峥缔结鸳盟之事抖露,其中内情,详细道来,一向稳妥端方的礼部尚书竟没了主意。
第二日上朝,左相周丛便自请为子求婚,嫁入英府。
一时之间,朝堂哗然。女帝面沉似水,发上金饰灿灿,泛着寒光。但碍于周丛身份,两代将军,忠心为国,不便发作,一面传召晋见六品小吏英洛。
可怜英洛正在刑部衙门坐定,便被御林军提溜到了金殿上。女帝的这口恶气总算是有了出处。
连日来,二位皇女走马灯般在她面前磨缠,都要求娶平狄将军,其中情由,不用细说她也知道。不过是为着平狄将军手上的十万平狄军,已望在夺得此位之时能有更多筹码,更大胜算。
以致每每女帝坐在此座之时,便感觉御座之下烧着团火,将什么母女亲情都要燃烧殆尽,不由得心火大起。
英洛上得殿来,刚刚跪下,万岁还未喊出,便被女帝一顿连珠炮轰炸一番,半个时辰之后,便被罚跪在了太极殿外。
英田看一眼殿外大雪纷飞,不由忧心如焚,但女帝早已发了话,任是谁为英给事中求情,便罚去同跪。英田想想,只好作罢。若他父女二人都为了与周府婚事双跪在太极殿外,那他这礼部尚书也不用作了!更何况现在并未到夺命时候,他若此时站出,女帝震怒,只怕后果更甚。
这个早朝格外冗长。
工部员外郎啰啰嗦嗦说了些什么英田都不曾放在心上,刑部主财政审计的员外郎与之驳斥,英田只觉此人面目奇恶,简直不忍卒睹_____平日从未觉得。
眼下终于出了太极殿,偏又被周丛缠着,一向温文尔雅君子端方的礼部尚书直欲骂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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