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卢水的时候,接连又传来了两个新的敌情。
一个是慕容武台部已经渡过玄水,并也正在向卢水方向进军,其部到卢水的距离大致与苟雄部到卢水的距离相当。
一个是慕容武台部的兵马已经不再只是万余人,而是增多到了两万余众。这多出的上万胡骑部分是北平、辽西地区的原慕容鲜卑各部,部分是北平北边草原上的乌桓、鲜卑各部。
毕竟慕容氏雄霸北地数十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论起在北疆和草原上的号召力,现仍是祖地远在关中的氐人所不能与比的,再加上这回慕容部队的主将是慕容暠的儿子、慕容炎的弟弟慕容武台,对周边各个胡部的号召力自然就更强了,是以,随着慕容武台的一路告捷,出於寻思加入进去、打到蓟县、以图痛快劫掠一番之目的,络绎赶来合兵的诸部亦就越来越多。
离开濡水的时候,为防在自己击败慕容武台部之前,拓跋倍斤部渡过濡水,从后方进攻己部,苟雄因此留下了一部兵马警戒濡水两岸,现下跟从他东驰进战的步骑总计约两万上下。
换而言之,氐兵减少、慕容鲜卑兵增多,当前的形式对苟雄来说,他已不再具备兵力上的优势,单从士兵人数来讲,敌我双方已经是势均力敌,——若再加上尚未到达战场的拓跋倍斤部的那万余骑,苟雄部在兵力人数上,其实反而是落於下风了。
苟雄左右军吏个个慌张。
一个军吏说道:“大人,白虏的兵力增加,慕容武台现已拥众两万余,与我军不相上下!我军恐怕很难一鼓而破之了!若是不能迅速地将他击溃,被拓跋倍斤强渡过濡,由后袭击我军,我军就将陷入腹背受敌之境,到时,只有战败一途!……大人,惟今之计,不如撤军西还?”
苟雄说道:“西还哪里去?”
这军吏说道:“趁拓跋倍斤部还没有到濡水,我军先撤还到濡水西岸,与留驻部队汇合。
“较以武台,倍斤部的代北索虏现下分散於燕国、上谷等地,他亲率的兵较少,才万余人,然后视情况,如果可与倍斤一战,我军就与他打上一场;如果找不到战机,我军就撤回到蓟县!如大人所说,倍斤、武台部皆缺云梯、投石车,没有多少大型的攻城器械,我军倚靠蓟县坚城,固守之,候晋公的援兵来到,内外并攻,足可以胜之!”
——晋公,即是蒲洛孤。
苟雄上下打量这军吏。
这军吏被他瞧得心头发毛,干笑说道:“大人?”
苟雄呸了口,说道:“枉我向来看重於你,却不知你是个蠢蛋!”
这军吏觉得他的建议相当高明,不解苟雄之意,委屈问道:“大人,我哪里蠢了?”
苟雄说道:“我军行军至此,已四百多里;若按你议,现下再回蓟县,又是四百多里,来回近千里,战士们往返行军耗费掉的体力不说,只咱们数万大军出蓟,一仗未打,一矢未发,被索虏、白虏调得团团转,如此,就算守城,你觉得将士们的士气能高么?”
这军吏沉吟片刻,说道:“可能不会很高。”
“不是不会很高,必定极其低落!不错,照你的建议,如果咱们回守蓟县,凭靠蓟县坚城和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援至的蒲公兵马,的确是即使将士们士气低落,咱们也能里应外合,击败倍斤、武台,——当然,前提条件是他俩不逃,可是你想过没有?”
苟雄说到这里,停下了话头。
这军吏等了会儿,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只好问道:“大人,想过什么?”
苟雄的脸上再次浮起怒气,他猛拍大腿,说道:“首先,他俩不像你那么蠢,他俩一定会在晋公的援兵到前逃掉!其次,也是最重要的,这般丢人的一仗打完,拓跋倍斤、慕容武台的气焰一定会随之而高,老子能忍下这口气,能瞧着他俩在老子面前张牙舞爪,不可一世么?”
诸军吏面面相觑。
还是苟雄亲信的那个军吏,一样的鼓起勇气,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武台部的兵现在虽然多了,可都是乌合之众,何虑之有?我的军令不变,咱们还是先杀白虏,再杀索虏!”苟雄抽刀在手,环顾众军吏,气势汹汹地说道,“老子要一战擒杀鲜卑两名王!老子要让幽州、代北的索虏、白虏、乌桓等胡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人!”
若是莘迩在此,见到苟雄此状,大约少不了赞一声:“当真英豪,壮气凌人。”
却可惜,苟雄不是莘迩帐下的将校,莘迩也没有机会能够亲眼看到这一幕。
还刀回鞘,苟雄令道:“催军急进!必要在白虏前到达卢水!”望着诸个军吏纷纷上马,往去前后左右、布满原野正在行军中的各部传达他的军令,他想道,“老子也要凭借此战,让大王知道谁才是他的忠臣,让大王知道是谁在为大秦浴血守边、奋勇杀贼!”
……
行军至暮,入夜不停,苟雄不断催促部队前进。
若从高空望下,可以看到濡水、玄水间这片东西长约二百里的宽阔田野、草场上,便在此刻,浓浓的夜色中,分有两支浩荡扬尘的部队,各举着撩天的火把,一个从濡水这边向东,一个从玄水那边向西,正相对急行,两者共同的目的地,都是处於濡、玄两水中间的卢水。
两支部队的行速相当。
夜半过后,快到黎明时分,这两支兵马皆距玄水已是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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