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官兵,护侍着一顶绿昵八抬大轿,到了按察司衙门前。
这队官兵都是狼兵装扮,不过佩的却是质量最上乘的朴刀,看起来又不象是土司和民壮,这样独特的队伍,放眼整个成都,只有钦差杨砍头,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不过这位无辜的杨大人目前已经被人调侃成了杨扫把。这也难怪,蜀王家族什么时候出过这么多的事儿?可杨凌一到四川,世子就成了都掌蛮的人质。紧跟着即将晋升公主的小郡主朱湘儿差点死在刺手里。
好不容易这位大人决定起驾回京了,成都文武官员弹冠相庆,奔走相告,满怀激动地去参加他老人家的接风、庆功、送行三行一大会了,结果被巴蜀百姓许为第一俊才的玄衣公子朱让槿又成了杀人犯,他不扫把谁扫把?
听说钦差光临,按察使陆大人领着掌刑、理刑、隶役、缉事各个部门的官员迎出门来,杨凌突兀来访,可是按察使司的人来的这么齐全,显然不是特意在等他。蜀王府出了杀人命案,嫌犯是蜀王的儿子,陆大人自然要聚齐所有下属,通宵达旦地准备破案了。
大明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均设有提刑按察使司,论地位与承宣布政使司平行,不过按察使的品秩比布政使低一级,是正三品的官儿,下边还有几位四品的副使、五品的佥事,如今全都拥挤在大门口儿接驾。
“下官见过钦差大人,大人有什么事儿只管派人递张贴子来,下官必定登门接受垂询,怎敢劳动钦差大人车驾到此?”陆政满脸堆笑连连拱手,身后一堆官儿也都打躬作揖,行礼如仪,状若群猴揖食。
杨凌淡淡一笑道:“陆大人公务繁忙,今rì蜀王府出了大事,大人想必更加忙碌,说起来是本官打扰了。”杨凌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又道:“本官登门拜访,说是公事,又是私事,不敢劳动这么多位大人,陆大人”。
“哦?哦哦哦,是是是,下官明白,听说钦差大人到了,阖府官吏自然要出门相迎?大人请进,有什么事咱们内书房谈,内书房谈”,陆政会意,连忙解释道。
杨凌进了按察使衙门,随着陆政走进内书房,分宾主刚一落坐,杨凌便开门见山地道:“陆大人,贵府办案,按说本官不该过问。不过皇上令本官巡狩天下,探访军政赋律、风土民情。藩王之子杀害郡王之女,这样的案子已算不得普通刑狱,所以本官冒昧前来,想打听一下事情经过,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这个,不满大人,下官也是刚刚派人探查案情,尚未摸到什么头绪,实在实在没什么能向大人禀明的东西”,陆政为难地道。
杨凌一笑道:“大人误会了,本官虽是钦差,可是既非苦主原告、又非被告至亲,只是此事涉及两位皇亲,本官既然适逢其会,多少也该了解些情形,否则这事儿传进京去,皇上问起,本官一问三不知,岂非笑话?对于此案,本官倒无意干预,陆大人这般为难,不是把本官当成了讼棍吧?”
杨凌这么一说,陆政不禁大惊,慌忙立起连连摆手道:“大人言重了,下官岂敢,下官怎敢这么想?实是所知有限,对案情尚不明了,愧对大人答复,大人既想打听此案情形,且请宽坐,下官一一禀与大人知道便是”。
讼棍就是讼师,自古就受人岐视,被官府视同罪人。唐律中规定,为人作状者,一旦抓获鞭笞五十,如果出谋划策,罪加一等,入狱三年。宋代有过之而无不及,衙门每次结案之前,几乎都要先把讼师办了。
到了明朝,轮到放牛娃儿朱重八当家,更是把讼师视为惹事生非的罪魁祸首,认为‘世上若无此等人,官府衙门不用设’。官府遇到告状的百姓,首要一件事情就是息訟,尽量把告状的事平息下去,做讼师的写状子、出主意,岂不是专门给朝廷添乱的不稳定份子?
所以讼棍讼棍,不是说他们能言善辩,言语如刀如棍,而是说代讼代谋的人一旦被官府知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来就先打一顿水火棍。杨凌当初帮着马昂打官司,若不是马驿丞本来就是官,闵知县又是个法盲,他傻乎乎的跑上大堂,好好的证人不做,却去给人家出主意,那也是要挨揍的。
杨凌此刻自嘲为讼棍,显然是对陆政的搪塞大为不满了,以他的权势陆政岂敢得罪?明知杨凌是在以势压人,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些违心之语了。
陆政着小厮送上茶来,这才沉吟着道:“先前的情形,大人都知道了,下官也是召来两个经验丰富的捕头后,才去了后宫,询问了事情经过。下官所知,要么是询问相关人员,要么是本府的捕头勘察得来”
杨凌点了点头道:“这个本官知道,大人请讲”。
陆政道:“当时,前厅大排酒宴,后宫里王妃、侧妃也另开酒席,款待诸位皇室宗亲,承平郡王妃、惠平郡王妃还有靖清郡王的次女,便是座上了。还有一些文武大臣的夫人以及土司首领的夫人们在场相陪,下官的夫人也是其中之一”。
陆政想了想道:“因为这样人就多了,郡主梳妆打扮出来的晚,在座的都是长辈,朱梦璃姑娘想是觉得无趣,便独自一人到花园中闲步。”
他补充道:“蜀王侧室刘夫人,也就是二王子的生母,和靖清郡王妃是姐妹,两家来往一向密切,靖清郡王妃去世后,朱姑娘更是蜀王府的常,一向把这里当成家里一样随便,所以也无人觉得有异。
下官询问过当时负责后苑侍候的侍婢们,她们从膳房到花厅,来来回回人流不断,几乎每个人都看到过朱姑娘临池自照,不言不语,好似很不开心。后来不见了她的身影,大家也没有太在意。
等到酒宴正式开始了,众位王妃才发现朱姑娘还没回来,这时郡主也到了,便自告奋勇出来寻找朱姑娘,结果一个侍婢在水池后边菊花丛中发现了朱姑娘的尸体”。
说到这儿,陆政露出惊sè,说道:“那片菊丛,大约半人多高,植株十分密集,就在水池边绿林之后,朱姑娘喉结被人捏碎了,就抛在菊花丛中,仰面躺在里边,压倒了中间的一片花草,可是若不走近了去,是看不到的。”
他吸了口气,说道:“如果有人把她引到别处杀死,是不会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再把她的尸身搬回菊花丛旁的,因为那里并不能藏人,因此按常理推测,那里就是杀人现场。
她的尸身在菊花丛深处,离着边一丈多远,周围的菊花花径全被没有压倒碰断,所以不会是被人搬进去的,应该是杀死之后直接抛尸进去。从抛尸的位置看,凶手应该是站在绿林之中,那里草木茂盛,除非走到水池正面位置,而且着意地向林中看,否则是不会发现那儿站的有人的。
朱姑娘虽然轻盈,但她身材高挑,怎么也有百十来斤,迅速杀人,然后抛入那么远的花丛是寻常人办不到的。这样一来王府后宫的一众女宾和侍婢们杀人的嫌疑就极少了,下官详细问过门禁,在这段期间出入过后宫的人”。
他说到这儿,推过一张纸道:“大人请看,除去后宫来往的侍婢,一共有十三个人出入,有世子、二王子、掌印太监、内务总管、六个搬运过贺礼的小黄门、小金川拓拔土司的爱女嫣然姑娘、王府侍卫首领唐家山。据我调查,这些人里边会武功的只有世子、二王子,唐家山”。
杨凌听了大感意外,失声道:“世子也会武功?”朱让栩平素斯文有礼,行止稳重,从来没有露出过会武功的模样,难怪他感到惊讶。
陆政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大人想是因为世子被人掳作人质,又在九丝城藏遁许久不敢露面,才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吧?呵呵,个人武功在千军万马中能起得什么作用?在敌巢内武功再高也只好暂时隐忍了。
蜀王家的子孙一向是习文练武的,世子弓马娴熟,武艺极高,只是世子身份崇高,习武只为强身,这种徒逞匹夫之勇的技艺懒于在人前显示罢了”。
这时代重文轻武,一个秀才若是jīng通武艺,也宁可炫耀一篇并不怎么出sè的诗赋,而羞于表现出众的武功,何况堂堂世子之尊?杨凌不由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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