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绮韵翠罗轻衫,黛眉如雾,姿态优美娇柔。她轻轻走到窗前,缓缓推开菱花槅扇窗,凝望着桃花树下,素袍轻衣倚石而坐的正德和娉娉婷婷伫于树下的唐一仙。
树下一方平整的大青石,正德膝上置着古琴,唐一仙手中持着一管紫竹箫,轻风一过,绯红的花瓣轻轻飘落,怡然如在仙境。
“居上位者没有几个认得唐姑娘,昔rì大人引女眷入军营,因为皇上恩宠,此事处理极为低调,朝中只知大人女眷出事,未尝有人听及她的名姓,这就够了,什么人能想到今rì杨将军的表妹,会是昔rì落崖失踪的不知名女子?”。
成绮韵忽尔回头,浅浅一笑道:“所以要还她个清白身份,对卑职来说易如反掌,‘莳花馆’、‘教坊司’,所有的关节卑职都了如指掌,凭内厂的势力撤换所有卷宗记录,纵然有那不怕死的,仅凭一张嘴,谁敢对皇上的爱妃说三道四?”
“只是只是”。成绮韵幽幽望了杨凌一眼,迟疑不语。
杨凌斜靠在一张红木镶嵌贝雕云石面的方几旁,举起杯来抿了口茶,笑吟吟地道:“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
成绮韵咬了咬唇,低声道:“贱妾只是怕一番苦心,却不被大人理解罢了”。
她这一句说的低柔细细,令人闻之动心,杨凌抬眸望她一眼,见她背倚窗扉,黛眉轻锁,竟似真的隐忧在怀,不禁放下茶杯敛了笑容道:“绮韵,有话你就直说,时至今rì,以你一双慧眼,还看不出杨某信不信得过你?”
听着推心置腹,奈何却少了些心中想要的情意。成绮韵似嗔还怨地瞥了他一眼,这才说道:“卑职只担心一件事,大人跃起太快了。一方大人物,在地方、在朝廷,苦心经营多年,结识的人脉、忠于他的官僚不可胜数,而大人却缺乏这样混厚的基础。
位高者危,自古使然,如果大人是世代公卿,亦或苦心经营数十载才到了今天的官位,送个亲眷入宫为妃不会有人在意,可是大人年方弱冠已位极人臣,这个时候有个表妹成为皇上至爱,千夫所指、举国所忌,虽说大人受皇上信任,可是三人成虎,焉知将来祸福相依之理不可忘啊”。杨凌听了成绮韵的话,心中颇为触动,他原先觉得正德情急智生让自已认一仙为表妹也好,有个表哥的身份,可以对仙儿有所照料,倒未想及许多,这时负手缓缓而行,越想越觉这么做果然鲁莽。
杨凌沉吟片刻道:“依你之见,如何?”
成绮韵眸波一转,说道:“她自大同来,原叫刘良女,何如让代王妃认其做义女,这样光是王府那一关,真若有人想查她身份,就是好大一个过不去的坎儿,大人觉得如何?”
杨凌停住脚步,盯着成绮韵银面翘尖的缎靴半晌不语,成绮韵有些局促地缩了缩脚,杨凌点点头道:“有道理,我去看看一仙,这事儿总要看看她的意再说”。
唐一仙自从确定了自已的感情,本来还想戏弄一下两个好姐妹,然后再说出自已记忆恢复的真相,奈何高文心自从治好了王龙的自动昏睡症,似乎有了些把握,每rì都捧着匣明晃晃的银针来找她诊治,唐一仙实在畏惧,只得讨饶说出真相。
闻讯后惊喜莫名的玉堂chūn、雪里梅跑来与她抱在一起,三人又说又笑,最后又抱头痛哭一番,终于重新相认,同时认了杨凌做大哥。因为她已知道自已身份,所以杨凌倒不担心如何开口让她认做代王义女。
杨凌移步出了房子,慢慢踱到池塘边。
唐一仙正和正德边试奏,边研究着《杀边乐》的下半阙,想合力创作一首极妙的乐曲。姣好的身影伫立树下,水中映出她婷婷的倒影。唐一仙瞧见杨凌,欣然迎上前道:“大哥”。
杨凌点点头,站在藤萝下将成绮韵的主意说与唐一仙听,然后道:“绮韵所虑确有道理,以王妃义女身份入宫,你便少了许多忌讳,否则做为外廷重臣之妹,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朝野内外的关注,仙儿,你看这样如何?”
唐一仙默默地想了片刻,扭头看看正德,正德拨弄着琴弦,瞧见她回头,向她微微一笑。唐一仙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嫁给皇帝,少了许多常人家的麻烦,却还是要增加一些帝王家的麻烦,天下事,不如意者十之仈jiǔ,仙儿总算体会到了”。
她咬了咬唇,扭过头来对杨凌嫣然道:“哥,我和他商量一下,好么?”
杨凌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唐一仙凝视着他的身影拐过藤萝柱角,然后向正德姗姗走去,在他身旁青石上盘膝坐下,低声将杨凌的话与正德叙说一遍。
正德双手按住琴弦,听唐一仙说完,满不在乎地笑道:“那也容易,我便下道密旨,让代王认你做义女,什么身份有甚么打紧?我爱的是唐一仙,不是你的身份,怎么都成,只要不会让你若恼就好”。
唐一仙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是皇帝,当然什么都不在乎啰。我问你,我是什么出身你真的不在乎?”
正德失笑道:“当然不在乎”。
唐一仙断然道:“好,那么不必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大明正德皇帝想纳娶的妃子唐一仙,,是‘莳花馆’的清倌人,我就以这个身份嫁给你!”
正德微一犹豫,迟疑道:“仙儿,何必治这个气,让代王认你做义女有什么不好?”
唐一仙微微仰头凝视着他,满眼是孩子般的倔强,渐渐的,星眸中溢出闪闪泪光,低泣道:“说什么只爱我的人,你嫌弃我的身份是不是?”正德慌了,忙握住她手,被唐一仙冷着俏脸一把甩开,正德涨红了脸道:“我想喜欢了谁,那是皇帝的家事,谁敢说三道四?我怕什么?又会嫌你什么?
仙儿,我这么做,是想是想给你皇后的名份,要做皇后,那些大臣难免又要痛哭流涕跑来烦朕了,朕虽不怕他们,可是总是桩麻烦事,可不是不是嫌弃了你”。
唐一仙听他真情流露,不禁破啼为笑,她举起掌背拭了拭眼泪,侃侃而谈道:“我才不稀罕做皇后,你将来想南征北伐创一番不世功业的,那时身为皇后要为天下表率,要镇守六宫,想见你一面都难。
再说,我的身份并非无人知道,遮着掩着,早晚是个大麻烦,我可不想天天活在担心之中,现在就让天下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古帝王宠爱的女子身份卑微的多了,这样反而让他们抓不着把柄。
否则你想,若被人知道我隐瞒了身份,而我又和外廷杨凌大人家过从甚密,没有yīn谋也被他们说成有yīn谋了,大明从无后宫干政的先例,这个把柄被人抓到,我大哥为了表明心迹唯有辞官致仕,而我,从此也会被文武百官几百双眼睛紧紧盯着一切行止,先示之以至弱,他们攻无可攻”。
正德凝神想了片刻,忽地将琴向旁边一放,振衣而起道:“说的对,死猪不怕开水烫,现在说开了,省得他们以后拿你的身份说事儿”。
唐一仙作势yù打,笑嗔道:“啐!什么比喻呀,你说谁是死死你到哪里去?”
正德正sè道:“我现在就入宫,禀明母后,通知内务府,令司礼监赐金册!”
按照规矩,皇后成亲时赐有金册金宝,而贵妃有册无宝,贵妃以下则连金册也没有了。正德爱极了唐一仙,怎肯让她受了委曲。
他已打定主意,先立唐一仙为皇妃,只要唐一仙为他诞下龙子,便循古例加赐金宝,儿子稍长,便立为太子,那时晋位皇后,就可以两后并立。这样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反而更加妥当,是以想到便做。
唐一仙惊笑道:“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谁说要要现在就嫁你了?哼,我要陪着雪儿、玉儿,等幼娘姐姐生了宝宝,才才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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