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看样子好像是随时准备把车开。土围子墙头上的家丁和炮台里的土匪们,神色紧张地抱着枪,贼目鼠眼地搜巡着院墙外四下里的开阔地,他们已预料到了自己末日的来临,但此刻又不得不强打精神,苟延残喘着。而院内正房里的几个人,这时也如同热锅里的蚂蚁,坐立不安,只有那几十个国民党光复军的士兵,挤在屋子里的土炕上,事不关已似的在吆喝着抓牌行令。
正房客厅里有5个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慌张。客厅的空间很大,靠着北墙立着一张古式的茶黑色八仙桌,两边各放着一把太师椅子,右首坐着一个六十多数的老头,头戴一顶貂皮毡帽,身穿虎皮袄,斜挂一支王八盒子枪;瘦削的瓜子脸,苍白得毫无血色,高高凸起的颧骨裹着一层簿簿的老皮,活像一个风干了的骷髅头;深深地陷进眼窝里的鼠眼,虽小却很圆,如同一对黄豆粒儿,勉强地睁着,显然是在故作镇静之态,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此时的内心里是相当的惶恐。而在八仙桌的左首则坐着一个歪戴帽子的国民党光复军的军官,此时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坐在上座的这个老者就是富贾江套的大地主厉昌有,坐在他身边的是国民党光复军的连长。厉昌有的身后站着一个戴狗皮帽子,身着绵长衫,双手插在袖筒里的人,他是厉家大院那个整天皮笑肉不笑的管家,而坐在侧座的则是土匪四海绺子的二当家的,此人横眉斜眼,一脸的凶相。屋地的当间立着一个正烧得红红的大铁炉子,围着炉子打转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疏着分头,戴副眼镜,看上去好像有些城府,他就是厉昌有的儿子少地主。
“爹,郑连长、二当家的,你们倒是都说说话呀!”少地主终于打破客厅里沉闷而压抑的气氛,急切切地说:“别这样憋着啊。”
听到了儿子的话,老地主厉昌有心里一颤,但他只是不露声色地叹了口气,并没有吱声,仍然强装镇静地坐在那儿。少地主又看了每个人一眼,见大家还都不坑声,实在是再忍不下去了,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新四军把咱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跑是跑不了了,我看,让我出去跟他们讲和吧,就按他们的要求办,把咱家的土地都分给穷棒子,只有这样,咱们才能保住命。”他知道他的想*有阻力,便又进一步地释解着:“再说了,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客厅里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还是没人接少地主的话茬儿。
良久,管家眨着眯眯眼儿,说话了:“少爷,我看咱们不能就这样交枪了,咋的也得挺一阵儿看看再说。”他谄卑地附下身去,小声地凑近老地主的耳边道:“老爷,你看呢?”
老地主仍然没有吭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态度颇是暧昧。
这时,管家却挺起腰来,冷眼巡睃了一下国民党光复军的郑连长,用旁敲侧击的口气又说道:“我看,就让他们围吧,围也白围,我们大院里有国军坐阵,怕啥呀,新四军攻不下来,再说了,新四军在江边呆长了,平阳县城的日本人还能干瞅着?到时候,国军和日本人里应外合,两面夹击,新四军准跑,再不济地说,我们大院里有的是吃的喝的,死守到开江都没问题,嫩江一开化,新四军对咱们就没辙了,讲啥和嘛。”他说完便心怀鬼胎地观察着每个人的面部表情。
老地主听到这儿,眨巴着他那双小小的老鼠眼,瞄了一下郑连长,知道他此刻正在心里打着自已的算盘,是不会明确表态的,便干嗑了两声,一捋虎皮袄的前襟,在管家的掺扶下,缓缓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一副大家长的派头,一锤定音地道:“好啦,好啦,情况还没有那么严重嘛,再观察两天,不过,管家呀,你这几天要给我大大的加强墙顶和炮台上的巡逻,夜里再多增加几个流动哨,而且从今晚开始,我们这几个人,还有全体国军和家丁,都不能喝酒了,有备无患呀,但要让弟兄们都吃好,大鱼大肉的可劲造,吃得饱饱的,保持清醒头脑。”说完,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客厅,亲自到院子里检查防务去了,少地主和管家也随后跟了去。
客厅里只剩下国民党光复军的那个郑连长和土匪绺子二当家的。郑连长不屑地冷笑了一下,“老子是来助战的,也不是给他厉家护院的,酒可以他妈的不喝,但荤我得吃。”他将身子斜向土匪二当家的,探寻地问道:“老哥,你还在这儿坐着?我屋里那个小娘们等急了,兄弟我闲着没事儿,再去开开荤,回头见,嘻嘻。”随着几声邪笑,人已急猴似地弹出了屋外。
少顷,在正房的一间屋子里,隔着窗户传来一阵男女浪荡的调笑声。这是几天前厉家大院还没被新四军围困时,老地主厉昌有特意从平阳县城给郑连长弄来的*,他是想把这一个连的国民党光复军留住,为自己看家护院,哪知这帮国军吃着他的鱼肉、喝着他的美酒,玩着他花钱请来的女人,就是跟他三心二意的自打算盘。其实,这郑连长是奔着厉家的财产来的,压根就不想跟新四军发生冲突,此时他的心里已有主意,那就是静观其变。
“妈的,这个狗连长,根本就不是来帮咱们,我看他是奔着咱家的财产来的,爹,你可要防着他点。”少地主气愤地瞥了一眼身后的那间房子,狠狠地骂道,他已看出了这帮国民党光复军的来意。
而管家听到身边少地主的骂声后,心里不由得抽动了一下,他警觉地瞄了少地主一眼,好像是自己的心事也被少地主看穿了似的。其实,这两天,他也在打着厉家财产的主意,他之所以主战,不同意少地主跟新四军讲和,意在拖延时间。原来,早在得知新四军要打厉家大院之前,地主爷俩就闻风背着管家将财产转移了出去,至今也不被管家所知。极度的贪婪使管家不再憎恨老少地主对他的不信任,而对于死神的来临似乎也不在意了,他非要想法从这老少地主的口中,得知厉家藏匿财产的地方不可,可就在这战前的紧张关头,他还得用尽心思,谨小慎微,恪意地掩饰着自己。
“放心,”老地主宽慰着儿子:“我早就知道他心里打的小九九了,所以,我一直在拖着他,他啥也捞不着,只能给咱家当狗用,挡挡枪子儿。”
“老爷,咱们的财物都藏好了吗,可千万别让郑连长发现了,”管家凑到老地主的耳边,煞有介事地小声道:“我也发现郑连长是为老爷的家产而来的,你看,是不是让我派几个得力的人,去保护咱们藏东西的地方?”说完,他觑着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老地主的反应。
只见老地主浑身一抖,转过脸来,探察地盯着管家看,看得管家后背一阵冰凉,半响,他才阴沉着骼髅脸,冷冷地说:“这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你的心事就是把大院给我看护好了,不能让新四军偷着摸进来。”
“是,老爷,”管家立即弓下身来,信誓旦旦地点着头:“你和少爷就都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有我在,就有咱们厉家大院在!”他此刻满脸堆着忠诚,但在心里却狠狠的暗自骂着:“你这个死到临头的老家伙,我非把你藏财产的地方找到不可,让你人财两空!”
4、夜攻厉宅
这天晚上,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星和月都不知躲到了何处,低垂的夜空像一层厚厚的绵帐,将偌大的江套严严实实地捂在了地下,冰冻的江面、枯树枝、杂草丛、一片片的田埂、凸起的土丘,以及低洼地里的积雪,都被这黑暗尽数吞噬,一时间都不见了踪影,除了那一缕缕裹着雪碴的夜风,抽打着裸露的地表而发出的沙沙声,四下里简直就是一片死寂。
而就在这浓重的夜色里,攻打厉家大院的新四军指战员们正悄然地潜入江套。
此时,于得胜领着迫击炮的炮手趴在了厉家大院的东南墙角,炮口的角度与距离已事先测定好,而侦察排长郭松则带着另一组炮手,潜伏在了西南墙角的炮位上,他们的任务是先轰掉前院左右墙角的炮台,然后再移动到后院,炸掉另外两个炮台,这将极大程度的减少我军的伤亡。
就在这时,一发红色的信号弹突然划破了漆黑的夜幕,几乎与此同时,两声闷雷般的轰鸣先后炸响,厉家大院前墙左右的两个炮台立即火光冲天,紧接着就传来了鬼哭狼嚎的呼叫声,大约十多分钟后,后院两个墙角的炮台也遭到了同样的厄运,随着两声巨响就坍塌了。而令人奇怪的是,接下来,院墙外并没有什么动静,相反,大院里却枪声大作,并伴随着一阵汽车马达的“突突”声,不一会儿,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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