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圣吩咐:“小的们,都出去把那山上烧酥了的碎石头与我搬将起来堆着。或二三十个一推,或五六十个一堆,堆着我有用处。”
那些小猴都是一窝峰,一个个跳天搠地,乱搬了许多堆集。孙大圣看了,教:“小的们,都往洞内藏躲,让老孙作法。”那大圣上了山巅看处,只见那南半边,冬冬鼓响,噹噹锣鸣,闪上有千余人马,都架着鹰犬,持着刀枪。猴王仔细看那些人,来得凶险。好男子,真个骁勇!但见:狐皮苫肩顶,锦绮裹腰胸。袋插狼牙箭,胯挂宝雕弓。人似搜山虎,马如跳涧龙。成群引着犬,满膀架其鹰。荆筐抬火炮,带定海东青。粘竿百十担,兔叉有千根。牛头拦路网,阎王扣子绳,一齐乱吆喝,散撒满天星。大圣见那些人布上他的山来,心中大怒,手里捻诀,口内念念有词,往那巽地上吸了一口气,呼的吹将去,便是一阵狂风。好风!但见:扬尘播土,倒树摧林。海浪如山耸,浑波万迭侵。乾坤昏荡荡,日月暗沉沉。一阵摇松如虎啸,忽然入竹似龙吟。万窍怒号天噫气,飞砂走石乱伤人。大圣作起这大风,将那碎石,乘风乱飞乱舞,可怜把那些千余人马,一个个石打乌头粉碎,沙飞海马俱伤。人参官桂岭前忙,血染朱砂地上。附子难归故里,槟榔怎得还乡?尸骸轻粉卧山场,红娘子家中盼望。
人亡马死怎归家?野鬼孤魂乱似麻。可怜抖擞英雄将,不辨贤愚血染沙。
孙大圣按落云头,鼓掌大笑道:“造化!造化!自从归顺唐僧,做了和尚,他每每劝我话道:千日行善,善犹不足;一日行恶,恶自有余。真有此话!我跟着他,打杀几个妖精,他就怪我行凶,今日来家,却结果了这许多猎户。还是做妖爽快,自由自在。”叫:“小的们,出来!”
那群猴,狂风过去,听得大圣呼唤,一个个跳将出来。
孙大圣道:“你们去南山下,把那打死的猎户衣服,剥得来家洗净血迹,穿了遮寒;把死人的尸首,都推在那万丈深潭里;把死倒的马,拖将来,剥了皮,做靴穿,将肉腌着,慢慢的食用;把那些弓箭枪刀,与你们操演武艺;将那杂色旗号,收来我用。”群猴一个个领诺。
那孙大圣把旗拆洗,总斗做一面杂彩花旗,上写着“重修花果山复整水帘洞齐天大圣”十四字,竖起杆子,将旗挂于洞外,逐日招魔聚兽,积草屯粮,不题和尚二字。他的人情又大,手段又高,便去四海龙王,借些甘霖仙水,把山洗青了。前栽榆柳,后种松楠,桃李枣梅,无所不备,逍遥自在,乐业安居不题。
第199章自投虎穴
却说金蝉子纵放心猿,攀鞍上马,有心试探猪八戒有何图谋,对方才只是闭口不谈,也不见悲戚之色。
金蝉子本就不愿收猪八戒为徒,奈何猪八戒是五灵根之一,缺少他五行不齐,自己这一路西行便也没了意义。孙悟空不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猪八戒又何尝是戍守天河五百年的天蓬元帅?五百年沧海轮回,改变了熟识的容颜,只剩下似曾相识的感叹。
猪八戒煽风点火逐走孙悟空,担起来大师兄的职责,在前边开路,沙悟净挑着行李西行。过了白虎岭,忽见一带林丘,真个是藤攀葛绕,柏翠松青。
金蝉子叫道:“徒弟呀,山路崎岖,甚是难走,却又松林丛簇,树木森罗,切须仔细,恐有妖邪妖兽。”你看那呆子,抖擞精神,叫沙悟净带着马,他使钉钯开路,领金蝉子径入松林之内。
金蝉子见猪八戒勤勉,完全不似孙悟空在时的懒得,心中不由得疑惑,难道这猪八戒只是不愿孙悟空压在头山?有心试一试猪八戒,当下兜住马道:“八戒,我这一日其实饥了,那里寻些斋饭我吃?”
猪八戒爽快道:“师父请下马,在此等老猎去寻。”
金蝉子下了马,沙悟净歇了担,取出钵盂,递与猪八戒。
猪八戒道:“我去也。”
金蝉子问:“哪里去?”
猪八戒道:“莫管,我这一去,钻冰取火寻斋至,压雪求油化饭来。”你看他出了松林,往西行经十余里,更不曾撞着一个人家,真是有狼虎无人烟的去处。
那呆子走得辛苦,心内沉吟道:“当年孙悟空在日,老和尚要的就有,今日轮到我的身上,诚所谓当家才知柴米价,养子方晓父娘恩,公道没去化处。”却又走得瞌睡上来,思道:“我若就回去,对老和尚说没处化斋,他也不信我走了这许多路。须是再多幌个时辰,才好去回话。也罢,也罢,且往这草科里睡睡。”呆子就把头拱在草里睡下,当时也只说朦胧朦胧就起来,岂知走路辛苦的人,丢倒头,只管齁齁睡起。
且不言猪八戒在此睡觉,却说金蝉子在那林间,见猪八戒去化缘,遂问沙悟净道:“可想那天上之人?”
沙悟净愣了一下,道:“不想了。”
金蝉子道:“既然不想了,又何必跟小僧西行?一路辛苦,没有因果。”
沙悟净道:“心没了方向,到哪里不是流浪?还不如跟着你,去到哪里算哪里,一路走下去,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金蝉子笑了笑,道:“你还爱她。”
沙悟净苦笑了一下,没在接话。
金蝉子道:“当年,玉皇大帝与她有约,杀不了玉帝,玉帝就杀了她,而今五百年过去了,她还活着,玉帝也活着。你就不好奇她怎么活下来的吗?”
沙悟净道:“五百年前,你和我说,给我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那时候,我就知道她不会死,我只想她活下来,不管她怎么活下来,她要的是长生,我就希望她不死。”
金蝉子道:“你被贬下凡的时候,我问你,你后悔吗?你说‘后悔,后悔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伤心。’五百年已过,小僧还是忍不住问你一句。你后悔吗?”
沙悟净道:“后不后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择。”
金蝉子道:“然而此时,你心已死。”
沙悟净道:“心怎么会死?”
金蝉子道:“心中住着的人走了,远去了,心中为她留的位置,只剩下一片寂寞的荒芜,不是死了又是什么?”
沙悟净眼中有一丝丝波动,道:“只不过荒芜,何谈心死?某一天她回来,我必将为她修葺荒芜。”
金蝉子道:“她在天上并不好过,五庄观之时,她没来,想来有许多你的原因。”
沙悟净道:“大师兄没求到她的门上,她有何理由来?”
金蝉子摇头,道:“蟠桃树快死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沙悟净沉默下来,金蝉子继续道:“当年的承诺,依然有效。”而后对沙悟净道:“悟能去化斋,怎么这早晚还不回?”
沙悟净强打精神,道:“你还不晓得,他见这西方上人家斋僧的多,他肚子又大,他管你?只等他吃饱了才来哩。”
金蝉子道:“正是呀,倘或他在那里贪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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