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苦伶仃十几年,兰澈从未像此时此刻这么高兴过,她张着嘴发出不可抑制的哈哈笑声,任由脸蛋儿被泪水弄花。平日里,她总嫌弃陆伯从来不洗的羊皮袄子,可现在她抱着那皮袄感觉无比舒服,就连上面的菜油味儿都是那么的美好。
“陆伯,陆伯,我有爹娘了!”
“温彧!你知道吗?我不姓兰,我姓冷!冷家军的冷!我叫冷兰澈!”
“方大叔!你听到没有?听到了吗?我爹是很厉害的大将军!我是将军的女儿!”
狂喜之中的兰澈甚至忘了,这个好消息正是陆伯传递给她的。自然,一向与她亲近的方亭阁和温彧也成了她反反复复不停告知天大好消息的对象,直到两个人听了百八十遍就快要一翻白眼气绝身亡时,她才止住近乎疯癫一般的举动,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到床榻上。
可是,泪水依旧流淌不停。
冷静下来,也就清醒许多,于是一大堆问题排山倒海而来,让兰澈最灿烂明媚的笑容里,又染满了不解与慌张。
“陆伯……当年究竟出了什么事?我爹和我娘怎么就变成了叛贼?为什么他们要丢下我?为什么你明知道我的身份,却一直没有告诉我呢?”
老陆头并不急于回答兰澈连珠炮似的问题,他紧挨着兰澈坐下,充满慈祥的目光里,带着长辈才有的温和宠爱。
“你爹和你娘疼爱你都来不及,哪会抛弃你?当时实在是情况紧急,他们知道自身难保,所以才托心腹亲信把你连夜从军中带走,想要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谁知禁军重兵重围,那位亲信为了保护你身负重伤,虽说勉强突围并把你带到了长安,却再没办法对付追踪而至的禁军,迫不得已只好把你放在一处房檐下,自己抱着必死的决心将禁军引开。”
兰澈神情恍惚:“那个人……那个人再也没有回来?”
“回不去了。大概在他把你放下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吧。”
老陆头总是嬉皮笑脸的面庞上多了些深邃与沧桑。沉沉叹口气后,老陆头的嗓音低了几分。
“当时我们为了分散敌人注意,是兵分六路进行突围的,事前约好在长安我家中再聚。可是等我们回来时,只看见了带你离开的同袍的尸骨被高高悬挂,却怎么都找不到你的踪迹。我们谁都不知道你是被平安送到了长安,还是在半路就与他失散,又或者已经不在人世……一番商量后,我们决定各自散开到沿路的州郡,沿着送你回来的路线暗中寻找。这一找啊,就是十七年。”
十七年里,这些同为冷将军夫妇有着过命交情的下属们天各一方,为了寻找一个不知是否尚在人世的孩子四处奔走。
渐渐地,这些人在奔波中断了联系。
渐渐地,有些人落地生根,成家立业。
渐渐地,有些人也随着冷将军夫妇去了碧落黄泉。
陆柏风是当年负责留在长安寻找兰澈下落的人之一,十七年前陆家那场离奇的大火中,他侥幸逃过一劫,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和一条腿。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他明白过来,针对冷家军的迫害并没有结束,仍有人在暗处虎视眈眈盯着他,和他一样在寻找兰澈的下落。
于是,陆柏风明智地选择了隐姓埋名藏入大理寺内——然而彼时的他,已经对找到冷将军夫妇的女儿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直到那天,那个让他重新记起肩负的使命的人,以宿命般巧合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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