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台唱词
元和四十二年的那个盛夏,傍晚时分,夏日的暑气酝酿在空气中,闷闷沉沉的让人浑身黏腻。
文乌雅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清爽的干净青衫,头发还是绾做妇人发髻,她手里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鼓,这是她唱词儿以来破天荒地第一次紧张的心跳如鼓。
平日里喝酒吃饭的文心楼头一次开场唱词儿吸引了不少盛京的常客,其间不乏达官贵族的官人们。华灯初上之时,楼内就弥漫了浓浓的酒香,畅谈之声不绝于耳,他们都在议论着今晚要登场的人是何等的人,竟请得动瑞王府的管家。
文心楼的二楼雅座,琉璃垂帘之下的金穗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之后,是一道谄媚的男声,那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巴结道:“王爷,这就是奴才提起的刘美,他来给王爷请安了。”
刘美也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衫,虽然衣衫已经有些老旧却平展展的。刘美拱手深深一拜,道:“贱民刘美拜谢王爷大恩。”
元休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水,笑道:“二哥今日有事脱不开身,嘱托本王代他前来捧你们夫妻的场。”将茶碗放在桌上,元休打开随身的折扇,摇了几下又淡淡说道:“本王会转达你的谢意。”
刘美有感于皇威浩荡,一时紧张的仿佛不会说话了般,只恭敬地拜了一拜,未有开口。
一旁的赵普忙陪笑道:“奴才前些年奉命去南方买茶时得过刘美帮助,如今他们夫妻二人进京寻到奴才,奴才斗胆向瑞王爷求了恩典,瑞王爷说既是受了人家的恩当是要还的,这才命奴才找到了文心楼的老板,说是让刘美夫妇在此唱上一曲,其后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元休自顾地摇着折扇,闭目似是休憩,赵普和刘美相视一眼都不敢再有言语。
楼下响起老板客套的寒暄,元休依旧微闭着眼,一阵的安静过后,只听“咚”的一声,那声音似是敲进了元休的心里,缓缓地睁眼,听着接下来细密的紧凑鼓声循循渐渐地响彻在耳边,一道清脆的女声如清泉从山涧中迸出般缓缓唱起,唱词儿伴随着鼓槌敲击在鼓面的声音萦绕在元休的耳边。
他握紧了扇柄,脑海里闪过街头那个红衫女子,自那以后他每天都到那家云吞铺子,可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她已为人妇,他知道他不该总是想她,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她总是能悄无声息地出现他的梦里,梦醒之后他是更长久的怅然,日复一日,他觉得他肯定是得了相思病,发了疯一般地思念一位别人的妻子。
下意识地看向恭立在一旁的刘美,他微微侧着头似是很想看一眼帘子外的景象,他的侧脸上虽有浅浅的青色胡渣,可面容却是极干净的,再看向他的衣衫,粗布麻衫,颜色也有些陈旧可没有一丝褶皱,应是洗过之后仔细熨平过的。
会是她么,楼下传来的声音像极了她的,她也是唱词儿的。眼前闪过一道亮光,元休突然起身大步地踏出了雅阁,琉璃珠帘一阵哗哗乱响,像极了此刻他的心情,欢快而又凌乱。
楼下的台子上,那人一身青色衣衫,绾着妇人发髻,身子轻盈地在舞台上转动,手中的鼓槌随着她的转动在不同的鼓面上敲出不同的音调,是她,真的是她,元休觉得他的世界里那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在这个时候开出了最艳丽的颜色。
赵普和刘美都是一脸担忧惧色,惶惶不安地站在元休的身后,他们不知眼前这位大元朝的三王爷固王是不是生气了,毕竟固王爷很少如此的失态。
一曲终罢,文乌雅的额头上已经是沁满了细汗,她的胸膛不断地起伏,扫视着大堂内的人,当视线停留在二楼时,她嘴角的笑容缓缓溢开,两只眼睛也笑弯成了两道月牙,那里有她的相公,她发誓要和他白头终老的爱人。
元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没有了,她的笑容像是阴天里的太阳照亮了他内心的阴霾,温暖而又亲切,即使那笑容不是给他的。
“哥……”
文乌雅把手里的鼓槌放在鼓面上欢快地朝着二楼跑来,她青色的裙摆像是出淤泥的白莲缓缓绽放,一路开到了元休的身前。
刘美惊惧不定地扯过文乌雅一并跪了下来,叩地颤音道:“贱内不懂规矩,还望王爷恕罪。”
文乌雅被迫跪地垂头微微侧了脸不解地看向刘美,他鬓角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成股的流下,眼前的这人是谁,怎么会让刘美惊吓成这般。视线移向身前的那双月白色的长靴,那双靴子离自己不到三寸,其上用银线修的腾飞龙身清楚地连鳞片都可看清。
龙乃皇室之人才可用的图腾,他的身份不言而喻,文乌雅有些恼恨自己的鲁莽无知,若是冲撞了眼前这位贵人,她和刘美以后怕是再也别想在盛京唱词儿了,说不准整个大元朝他们都别想唱了。
文乌雅几乎将身子蜷成了虾子状跪伏在地上,身子有些轻颤。赵普见此也摸不准元休的脾气,不知自己该不该在这个时候为刘美夫妇求情,只垂首站在一旁举棋不定。
“无妨……”元休淡淡欣喜地刚伸出了手,就听身后的赵普上前道:“王爷大度,奴才这就打发他们走。”
“还不快谢恩退下。”赵普斥责了几句就匆匆地催促着刘美和文乌雅退了下去。
文乌雅吓得未敢抬头只站在刘美的身后,随着他下了楼。元休目光随着文乌雅的身影直到转角看不见了她,她认出他了么,应该没有把,她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想至此,元休的脸上慢慢地爬出了落寞神色。
楼下的舞台上,那些大鼓正在被人抬走,元休看着鼓面上的那双鼓槌,缓缓说道:“命人把那双鼓槌送到我府上。”
赵普一愣,忙偷偷看向元休悻悻然的模样,再忆起他初听文乌雅唱词儿时的反应,恍然大悟,那文乌雅虽没有国色天香的美貌,但清秀绝丽毫不做作倒是有的。
“奴才这就去办。”赵普轻舒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慢慢地堆积,摸准了这些主子们的心思可比什么都重要。
“王爷若是喜欢听,奴才就让刘美夫妇到王爷府上唱上几日。”
雅阁之内,赵普在元休的杯子里满上茶水,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一双鼓槌,笑着说道。
“不用了。你只嘱咐文心楼的老板莫要违了二哥的好意怠慢了他们二位。”他不知道若是她到了他的王府可还会那般肆意洒脱,是不是会像刚刚这般惴惴惶恐,既知道她在哪里,那他就天天来看她好了,王府,他怕会毁了她那样烂漫的笑。
“你说刚刚那位是王爷?”文乌雅惊得嘴巴都微微张开了些,随即又是更大的后怕,忙跑到刘美的身边,拉着刘美的衣袖道:“那会不会连累了哥啊,我那般的无礼,定是冲撞了那位王爷,以后我们会不会不能在这里唱词儿了。”
文乌雅愈想愈怕,若是她不能唱词儿了,那要怎么养活他们两个人呢,刘美会不会因为这个不要自己了。
“别怕。”刘美看着要被急哭的文乌雅,呵呵笑了出来,搂住文乌雅的肩膀,轻轻地抚着文乌雅的后背,宽慰道:“我看那位王爷是个和善的人,他刚刚没有怪罪,应是无事的,别怕了,就算我们不能再唱词儿了,我还会些打些银器,总归能养活我们的。”
文乌雅紧紧地攥着刘美的衣衫,她不想让刘美去打银器的,那活儿太累,她舍不得他那么累。
“呦!打扰二位了?”房门被推开,赵普看着匆忙避开的两人,笑着走了进来。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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