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迨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他是个自小就宽厚豁达的人,唯独今日面对晏几道时,有些别扭。
原因也简单,苏轼当年起复回京后,因倾慕晏几道的词坛盛名,希望通过好友黄庭坚结识。
晏几道却传话给苏轼:“举目今日朝中坐在政事堂里的紫袍大臣,一半人都算得我晏家的旧时宾客,我都没空与他们应酬呢。”
这确实有些莫名其妙。论来苏轼也是旧党,并非王安石党羽,晏几道怎么就这般话里带刺呢?
年近六旬的晏几道,大约只是落魄贵公子的孤傲脾性,无甚恶意,今日果然就忘了这茬儿一般,主动去开苏迨这个后辈的顽笑。
苏迨虽因晏几道讥讽过父亲而心存芥蒂,但毕竟顾忌长幼有序,须保持礼仪风度。
苏迨遂答道:“多谢晏公提及家父。当年跟着父亲在黄州,看父亲与母亲教当地百姓如何将猪肉煮得好吃,确是如今常令晚辈忆起的情景。”
说到这里,苏迨大大方方地望向姚欢,又道:“今日姚大娘子所烹煮的这猪肉,却以金针花裹之,平添妙味外,不知可还有其他深意?”
姚欢一听,胸中大喜。
艾玛苏家二哥,你怎么好像和我对过台词一般,话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引过来了?我正要找机会和这些大豪们显摆显摆菜里头的典故呢!
你放心,回头你二婚的喜酒让我来帮你做,一定给你报个骨折价预算。
姚欢于是再快速默念了一遍邵清教过的诗,敛目垂首,向苏迨微微一福,恭敬地回道:“这金针花,我们饭食行里头,又叫它忘忧草,意头好,用来焖肉味道更好,故而今日与小猪五花方肉一道在芭蕉叶里烤了。哦对了,它还有一个舐犊之情的典故,唐时孟郊曾有诗云: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
苏迨本来不过是对姚欢随口一问,避开与晏几道再有言语往来而已,不想这黄花菜烤猪肉竟真的被姚欢说出一番道道来。
他品咂孟郊的句子,自然想到远放惠州的父亲苏轼,不由面色显了三分戚戚然。
晏几道这般老牌世家子弟,到底也是从小被父母宠爱过的,舌毒心软,此刻一瞧小苏朋友的模样,未免又怜惜起来。
他于是主动回到自己的话题上,对驸马王诜道:“花能入馔,更能入词。今日小令,吾等便以花为题吧?”
王诜是社交场合的老江湖了,既为主人,最善现场平衡,谁都不能冷落了。
小王爷赵佶乃自己的侄儿,又和苏迨、曾纬、宇黄中一样算晚辈,无需太多照顾到。而同辈里头,黄庭坚和晏几道的戏都略嫌多了些。
是该与李格非李校书应酬应酬了。
王诜遂笑呵呵地向李格非道:“李公,素闻令千金八岁即能写出锦绣佳句,就先请令千金落笔吧,什么花都成,小女儿家,不必如我等老朽般,非要写些菊花梅花之类的。”
李格非今日带着女儿来参加雅集,本就有意展示展示女儿的才气,也好教那位天家小郡王注意到女儿,往后或可带来好消息也未可知。
现下一听王诜主动给了个机会,李格非忙谦让几句,便嘱咐李府跟来的贴身小婢子,去将这词作的主题,传给锦帐那边的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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