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善并不总宿在养心殿。端献初登基的时候是如此,但是很快文官集团便想要给这个年轻的帝王一点颜色看看。那时候,折子像雪花似的飞进宫里,想要当庭撞柱的言官排着队排。
他们是不怕被责罚甚至是赐死的,谏上而死是言官的荣耀,他们一定会名垂千古流芳百世,而相应的,端献必然会声名狼藉。
最后,姜善为了让两方下台,自己搬出了养心殿,改住在东长街的几间屋子里。那是历来的掌印太监的居住之地。
这件事以文官集团大获全胜告终。但是不久之后,逆王案发,被牵连的大臣不知几许,朝臣们互相攻讦揭发,文官集团岌岌可危,很快溃散成一盘散沙。
姜善昨日宿在了养心殿,今晨穿戴好,从养心殿里出来。他身着大红织金曳撒,头戴九梁东珠冠,腰上系了一块小小的牙牌。因着倒春寒,他身上又披了一件金线绣着麒麟的披风。
姜善身后跟着福泰和几个小太监,长长的宫道上,风吹起他的披风,同衣摆一同蹁跹起伏。迎面的宫女太监避让,跪在路两旁,等姜善走了才敢起身离开。
皇宫百年间都是一个模样,宫里的人换来换去也不见有什么稀奇,严苛的规矩教出来同样低眉颔首,面无表情的一帮人。姜善心想,若非自己长于深宫,还真不能适应。
隆宗门之南,坐东朝西房一连,原名协恭堂。每日申时,姜善要在这里看文书,分管整理之后在呈给陛下。按旧例,掌印太监要带着八名秉笔太监和随侍一同进来整理文书。
姜善走进来的时候,那八名秉笔太监已经候在门口了,宫里姜善一家独大,本该同他平起平坐的秉笔太监几乎只是摆设。
姜善走到近前,抬了抬手,立即有人将门打开,姜善率先走进去,余下几人才跟着进来。
他们虽然跟着进来,但是折子的内容只有姜善一个人能看,这也是姜善为何如此位高权重的原因。
大臣上书的内容很多,端献即位不久,逆王案又牵扯的那么广。每一日都是成百上千件事写成折子递上来。其中有不少是弹劾姜善的。
他们不敢明着说为文圣皇帝操办冥寿不好,只暗戳戳的讽刺姜善一味媚上巧言令色,至于大赦天下这件事情,都默契的绝口不提。
这些折子,姜善看过便罢,若是拿到端献面前,他少不得要生一场气,然后在这些言官身上发作出来。
待了约摸一个时辰,姜善从协恭堂走出来,将分拣好的折子送去武英殿。
端献正在殿中接见大臣,姜善到的时候丰兴守在门口,见姜善来了,忙走上前。
“里头是谁在?”姜善问道。
“首辅大人,翰林学士,还有国子监祭酒。”丰兴如实答了,又道:“奴才这就给您通报。”
“罢了,”姜善瞧着庭前一簇迎春开得正好,便道:“里头在议事,我等等也无妨。”
丰兴不敢怠慢,命人搬了椅子拿了手炉,请姜善在避风处坐下。
约摸等了一刻钟,门打开来,里头的人走了出来。首辅瞧见姜善,同他见了礼,翰林学士和国子监祭酒很看不上姜善,招呼也不大,哼了一声就走了。
姜善也只当没看到,瞧着首辅一把年纪了,便将手中的手炉递给了他,“倒春寒的天儿,相辅可得精心。”
首辅谢过姜善,自去了。
端献这会子坐在后殿喝茶,见姜善来了,抬手免了他的礼,叫他过来坐。
“我预备今年夏天加开恩科,同时改革科举制度,以观后效。”
姜善有些惊讶,端献抚着茶杯边沿,“文官之祸古来有之,历代许多帝王行事都被文官掣肘,被架空的帝王更是大有人在。先前我借逆王案让朝中大臣互相攻讦,难以联合。但等他们缓过神,必定又会联合起来。趁着这个空档儿,我需要大量的人才,一来填补空缺,二来培养心腹。”
端献放下茶杯,“李首辅这把年纪了,早先就上过致仕帖子。那时候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叫他先占着位子。如今,怕是不能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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