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是别人的生命。”
“您和别的大夫不太一样。”男孩和他巨型的左眼一起认真地看着他。
“因为我从来不觉得死是一件坏事情。”那是唯一的一次,他允许自己说了医生绝不该说的话。
一周后,陈至臻小姐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她还不会睁眼睛,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不用担心她会觉得不好意思,不用担心她会不理解这代表什么——她睡在粉红色的婴儿毯子里,他不想违背事实地夸奖她像片幼小的花瓣,初生婴儿的外观真的没有那么美好,只不过,她细嫩得令他恐惧,就好像她的皮肤下面裹着的都是水。
你好,陈至臻。请你一定记得,当你长大以后,你有权利埋怨我们为何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不管有多少人告诉你要心怀感激,你都有权利反驳他们,因为,这世界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陈至臻,所以你不必非得爱我不可,但是真糟糕,我已经开始爱你了。
要是没有前一年五月的那些落满老街的槐花,就不会有你。陈至臻,你真的是那些槐花里的一朵吗?你不动声色地睡在夕阳里面,然后你认出了我,所以你就找到这里来了。
Chapter 04
姐姐
——郑老师,今天在公交车上,有个男的一直在看我,看了我好几次,然后我就不敢在那辆车上待下去了。车到龙城广场,我就跟着人群跑下来,结果他追在我后面喊我,他说“同学你的手机掉了。”然后他坏给我,就重新上车,走了。
——害怕了吧?
——真丢脸。
——不丢脸。承认自己害怕,有什么丢脸的?
——可是有一点害怕的时候,就敢承认;真的很害怕的时候,就不敢承认了。为什么呢?
——因为害怕变得太大的时候——也不只是害怕,高兴、伤心、期待。。。。。。都一样,它们变得太大的时候第一个伤害的就是你的尊严。
——郑老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知道这个,未必是好事。不过安全起见,你还是每天放学以后跟我一起走。
——我才不要。同学看见了会问的。我现在每天放学后都在想办法躲着同学们,不让他们看见我没有回平时住的地方而是去等公交车。你要是让他们看见我每天跟着你,那真的就丢死人了。。。。。。
——对,我忘了,你们现在这个岁数,把“丢脸”看得比什么都严重。
——我不怕死的,郑老师。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真的,我没那么怕死。我小时候,的那场病的时候,我奶奶跟我说过,他说我实在觉得难熬,不想再忍的时候,说不定闭上眼睛,像睡觉一样,就不用受罪了,他还要我别担心他们,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后来我病治好了,可是奶奶死了。不过,我就确实没那么怕了。可是现在,我害怕那个人找到我。
——其实我倒是有种直觉,他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的,他只是一时冲动才那么说。。。。。。不过安全起见,把你藏起来也没错。
——他要是痛快地把我杀掉,为了报复我爸爸,我可以接受。但是我怕他打我,怕他把我关起来,怕他不给我吃东西喝水,怕他强暴我,怕他表示他有多么恨——就算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也怕他在杀我之前跟我说话,——比方说,告诉我他有多么爱他的爸爸,可是他被埋在废墟底下;他告诉我是我爸爸造成的;他告诉我他也没有那么恨我,但是他必须这么做;他告诉我他知道我是无辜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无辜真的没那么重要。。。。。。说不定他还会哭。那我该怎么办呢,我怕我自己会特别为难地跟他说,那好吧,看来你只能把我杀掉了。。。。。。
——你这孩子脑袋里东西怎么这么怪。
至此,哥哥终于笑了。他们俩的对白在寂静的夜里从阳台上清晰,并且源源不断地传到我耳朵里来。夜风也跟着不客气地灌进来了——当我非常想打个喷嚏的时候,才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我只好死死地咬住牙,让那个喷嚏继续骚动地待在我的脑袋里面——把眼眶逼出一阵热潮,然后赶紧把窗子轻轻关上——没法偷听他们说话了,全怪这个该死的喷嚏。
夜晚把整个世界变得荒凉了,荒凉到让我觉得头发丝轻轻撒在枕头上的声音都是亲切的。昭昭只有跟哥哥待在一起的时候,才有那么多话说。或者说,她只有跟哥哥讲话的时候,脸上才会生动起来。似乎平日那张脸上有涨透明的面具被拿掉了,他鲜活的五官终于可以毫无障碍地做出各种表情,不再惧怕用自己的眼神、用自己的眉毛。用自己嘴角到廉价的线条,跟这个世界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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