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结界已成,谷梁米脱力地软倒了下来。强撑了半月,他也不比重伤未愈、灵力虚脱的戎子好上多少,残存的那点灵力都贡献给这个结界了。
戎子展臂正好将他瘫软的身体接进怀里,二人艰难地喘着气,看着周遭丧尸前仆后继地冲撞着结界,半空中不断有血浆和肉末飞溅。
“咳,”谷梁米将脸蹭在戎子胸口,喘息着说,“这场面似曾相识……”五年前他好像也是这么奄奄一息地被搂着。
“少装死。”戎子往他脸颊上拍了一巴掌。
“呜……”
戎子皱着眉,一手揪着谷梁米的面皮,一手紧握着降魔杵,脑中迅速思索着逃脱的办法——这结界撑不了太久。
然后他突然警觉地抬起头。
瑟瑟海风中此起彼伏的咆哮声低沉下来,层层叠叠的丧尸们突然仿佛被分开的水流一般,向着两边让道。
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了路的中央。身形高挑,衣衫破败。
他一边走,一边慢慢地抬起了肤色苍白的右臂。仿佛遭到了莫名力量的驱赶一般,群聚的丧尸们闷吼了一会儿,竟开始悉悉索索地向后退离。
他渐渐地走近。而戎子的脸上,也渐渐浮现震惊之色。
……
“咳,咳……咳咳……”
爆头弯着腰,吃力地将雷神刀从护林员的尸体头颅上拔了出来,艰难地直起身。
温热的血从他的肩上淌下。他反手将巨刀直插入地,发出“哧!”一声脆响。
丧尸焦黑的残肢围绕着他。办公楼的一根主梁柱横倒在附近,阻隔了碎裂的砖石。暴雨已经停止了,就好像云层的力量在瞬间被吸食殆尽一样。只剩先前降下的积水掺杂着乌黑血液,还在地上蔓延。
他单臂扶着雷神刀,咬着满口的血,粗重地喘息。
他已经从之前那种疯狂的嗜血状态里脱离了出来。脑中混沌,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遍地的焦尸是因为什么,只觉得一瞬间眼前流转过太多的东西,仿佛想起什么,又瞬间全部忘记。只有那些情绪留在了他的心里,一瞬间胸膛里涌起无数的大喜大悲,最后只剩下莫名的怜惜与疼痛。
怜惜谁?疼痛谁?
还有焦躁。那种熟悉的莫名的伴随了他二十年过往的焦躁。胸腔的深处缺了什么,空落了好一大块。每一次每一次,当他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下,当他濒临死亡边缘之时,都会有这样强烈的焦躁与不甘涌起在他心里。
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想要活着。这二十年来,形单影只,不断持续着的、空洞而无趣的、在网络和现实中无止境地杀戮的日日夜夜,是为了什么?
——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深深浅浅,跌跌撞撞。
他疲惫地,抬起充血肿胀的眼皮。
远处断壁残垣间,摸索着走来一个裹着暗色长袍、身材单薄的青年。
笼罩了海城数日的乌云终于散尽,一抹残阳西落,原来此时已经是傍晚。青年在落日的余辉下渐行渐近,清秀温雅的面容渐渐清晰。橙红色的光线交织在他血痕累累的长袍上,海风翻拂着他破碎的袍角,和他及腰的发。
就像一幅色泽温暖的画。
令爆头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他在这幻境一般虚伪的暖意里,好像终于明白了,他支撑到现在的原因。
他终于等到了。
可惜,却不得不结束了。
他摇晃了一下,终究如山崩一般轰然倒塌。单膝坠地,跪倒在那柄仿佛墓碑一般插立在地上的火红巨刀旁边。
落地时扑通一声重响,惊动了青年。对方止了摸索的动作,呆了一下,接着跌撞着朝着他的方向径直奔了过来。
他静默地跪在那里,疲惫地微阖着眼,从模糊断续的视野缝隙中,看着对方跌撞着靠近他。
然后那青年最终来到了他面前,弯下腰想要摸索他,但沾着血的指尖一碰触到他脸际的发梢,就似脚下虚软了一般,同样跪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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