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扶光站在左边,晏欢站在右边。刘扶光双手拂过,出现一副雪白如月光的桌案,他慢慢坐下,晏欢并起两指,往左手掌心一拍,同样出现一副漆黑如子夜的桌案,他跟着一坐。
金翠虚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有了座椅和摆放纸笔的桌面,她赶紧也坐下,于是,这片奇异的废墟上,便有了一个简陋的公堂。
与此同时,黑白无常提着勾魂索、哭丧棒,亦远远地飘过来,等待捉拿重伤虚弱的九子母娘娘。
黑无常沉沉道:“九子鬼母一世威风,不知是谁有此道行,竟能重伤了她。”
白无常嬉笑道:“不管是谁伤了她,她都免不了要去酆都受审,横竖没法逃过的!”
走到近前,他们却诧异地看见了那神奇的一幕。
白无常不可思议地问:“好大胆子,谁敢假冒黑白无常?”
黑无常用哭丧棒拦住他,凝重道:“不对……别过去!那不是假冒!”
“阜溪王氏,”因为月娘前夫已死,刘扶光仍用本姓唤她,“你有何冤屈,尽管道来!苍天为鉴,明月作证,你尽可以为自己做主。”
王月娘浑身一震,刹那间,她陡然感到了一股意志,一股至高无上、不可抗拒的天意降临在了她的身上,悉数驱散了无时无刻不纠缠在她脑海里的怨毒戾气,使她的神志无比清明。
“民女……王月娘,”她慢慢地开口,“自幼家贫,父母为求生计,将我卖予同村王谷做童养媳……”
遥远的记忆水落石出,她的语气从犹豫到肯定:“他对我动辄打骂,使我做粗重农活,手骨骨折,也不能求医问药……我在他家熬过几年,本想一死了之,不料他徒生大病而死,我的父母又将我领回去,隔年收下彩礼,再将我卖予邻村张氏……”
她说一句,金翠虚急忙记一句,满纸字迹龙飞凤舞,鬼画符一般。
说到张氏二字,月娘的眼神再度回归血红暴虐:“那邻村张氏,一家三口,是我死了也不能放过的畜生!同村的无赖捏造我的污言秽语,他们不仅相信,还将我殴打至半死,事后毫无悔改之意!此地热衷的拍喜风俗,不知就这样打杀了多少女子,也几乎打杀了我!张氏溺杀了我的两个女儿,又使尖槐木将我活活穿腹,扔下河水!我恨毒了他们,我恨、我恨、我恨!我……!”
颠三倒四地说到最后,她发出属于鬼母的雄浑咆哮,湿发如活蛇飞舞,险些失去理智。
“等等!”
刘扶光紧急打断她,“慢慢来、慢慢来,你不要着急,跟着我一块捋。”
嘶吼了一通,月娘气喘如牛,向后瘫倒。
“你年幼为父母所卖,而且卖了两次,对不?”
刘扶光对金翠虚道,“记下来,此为第一桩不公,父母随意买卖、处置亲生骨肉,人伦不容。”
金翠虚埋头唰唰唰。
“你尚且年幼,却做了成年男子的童养媳,他还对你肆意虐待,此为第二、第三桩不公。”
刘扶光道,“接着,你又去了张氏家中做新妇……他们打骂你吗?”
月娘一愣,点点头。
“第四桩不公,再记。”
刘扶光示意,“流言蜚语,毁人清誉,这便是第五桩;张氏一家为了莫须有的罪名处置你,此为第六桩;三人事后毫无悔改之意,不知廉耻为何物,第七桩。”
他这么零零碎碎地拆分罪名,作为另一名主审官,晏欢一声不吭,只是忍俊不禁地低着头。
刘扶光再沉吟道:“然后,他们参与了‘拍喜’的杀人陋俗,须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们凭何逃脱制裁?第八桩。张氏为求男胎,不从自己身上找精损肾亏的毛病,反而怪罪妻子,自然算作第九桩;张氏身为人父,反而人性沦亡,亲手溺杀自己的女儿,并且接连两次,禽兽不如,第十、第十一桩。”
“对了,”他忽然想起来,“你生产过后,有没有内心郁塞、情志失调,极容易因为日常小事流泪、悲观的问题?”
月娘愣愣点头。
“是了,”刘扶光若有所思,笃定道,“产后调养不当,又有丧子之痛。你必然是得了妇女会在生产后普遍发生的精神病症,那个叫,产后,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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