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大妈说:“我正说这件事呢,办案、调查都没错,违反组织程序轻率对处级干部‘双规’那是上级定的跟你们也没关系,可是你们不能那么不负责任,把人一扔就不管了吧?万一你们不在他自杀了呢?失踪了呢?出别的事情了呢?真是太不像话。”
钱亮亮有些奇怪,这件事情根本不归蒋大妈管,官场潜规则之一就是:不属于自己主管的事情根本连问都不问。蒋大妈虽然是市委常委,分工却是抓经济,属于政府系列,跟纪委根本是两个系统,他把人家纪委干部叫来训斥,别说分管纪委的领导会不高兴,就是这两个纪检干部当面顶撞他,他也会下不来台,而且会无可奈何。
李处长愁眉苦脸地解释:“蒋副市长,你也替我们想想,辛辛苦苦办案,费力不讨好,闹来闹去闹了个冤假错案,而且是有人故意制造的冤假错案,我们怎么好意思面对钱亮亮同志?我们向上汇报,常书记又不认可我们的调查结论,除了一走了之我们还能怎么样?”
王科长还是那副德性,表情、话语都像是讥讽嘲弄谁:“钱处长也真是的,放了让他走他老老实实不动弹。要不是我们请省公安厅技术鉴定那个签名是模仿伪造的,到现在这件事情也说不明白。不管怎么说,我们到头来还是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了,虽然关了钱处长一段时间,不是也还了他一个清白吗,你说是不是钱处长?”
蒋大妈虎着脸说:“这么说你倒是有功劳,该奖励了?”
王科长摇晃着脑袋说:“该否定的就应该否定,该肯定的就应该肯定,肯定之肯定就是否定,否定之否定也就是肯定嘛。”
蒋大妈说:“那好,钱亮亮现在也在场,你们对他说,哪些该肯定哪些该否定。”
李处长说:“办案的前半部分不管是谁定的,我们作为具体经办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是应该否定的。后半部分,当我们感到这个案子有些疑点、漏洞的时候,就主动联系省公安厅动用技术手段查清了事情的真相,这是应该肯定的。再后来,我们发现这是冤假错案,向上级汇报上级却逼着我们继续对钱亮亮同志‘双规’,不查出问题不准放人的时候,我们一气之下撒手不管,这也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也是该否定的。”
钱亮亮在一旁听着,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和他们背后都有相互之间并不知道的故事,也都有各自的苦恼,就像有的人得了关节炎,有的人患了胃溃疡,病症不同却都不好受。蒋大妈听了李处长的话点点头说:“有道理,不过我还是对你们有意见,哪能关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处级干部,你们自己啥话不说掉屁股就跑了,说出去都丢人,真是大笑话。”
王科长说:“谁知道钱处长是这种人,没人管了你回家不就完了?他又老老实实呆着不动弹……”
蒋大妈火了:“这话你说了两遍了,别拿着不是当理说,翻来覆去就拿这句话对付我。我真烦你,你别吱声了好不好?”
王科长尴尬地把滑落到鼻梁上的眼镜朝上推了推,不敢吱声了。钱亮亮连忙出面打圆场:“没事,没事,不都过去了吗?就像刚才李处长说的,不管怎么样经过纪委的同志努力,还了我一个清白这比啥都重要,王科长说得也对,不怪你们怪我自己没主动逃跑,我感谢你们,真的,不是讽刺,我是真心的感谢。”
蒋大妈说:“看看,人家钱处长多有水平、多有胸怀,你们啊,我说你们你们还不服气,比一比就应该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哪了吧?”
李处长和王科长让钱亮亮跟蒋大妈一唱一和弄得难堪,也不好再替自己辩解,李处长说:“我诚心诚意接受蒋大……副市长的批评,也向钱处长道歉,我们的工作有失误,不过最终把事情搞明白了,还了钱处长一个清白……”
蒋大妈让他气得笑了起来:“你这个李处长啊,怎么这么会说车轱辘话?转来转去又转回来了,是不是还得让钱处长再感谢你们一次?算了,我没说你们别的,就是对你们把人家关了那么长时间结果连个屁都不放自己一走了之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有意见……”
他刚说到这儿,王科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蒋大妈瞪着眼睛问他:“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王科长赶紧憋住笑说:“我是笑蒋大……副市长你也挺能说车辘轳话的,从我们一进来你就说这件事儿,我那句话说了两遍你就骂我,你这句话说了几遍我都记不清了也不敢骂你。”
蒋大妈愣了一愣:“我说车轱辘话了吗?我老了,你们也老了吗?另外,你们别老蒋大副市长、蒋大副市长的那么叫,我知道你们背后都叫我蒋大妈,有本事就当面叫,再不然就老老实实叫蒋副市长,老在半道上改口,难受不难受?我没事了,你们忙你们的去,跟你们谈话真累。”
李处长跟王科长起身告辞,钱亮亮起身跟他们握了握手说:“真的,我挺感谢你们。”
李处长跟王科长走了,蒋大妈回过身来对钱亮亮说:“这都是些好同志,工作认真,责任心强,你真的不要对他们有什么想法。”
钱亮亮说:“我刚才对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确实挺感谢他们的。”
坐下之后,钱亮亮问:“蒋副市长,听说你这次出国经历不凡,啥时候有时间了给我讲讲你们的非洲历险记。”
蒋大妈说:“有什么可讲的?简直丢人,让省外事办通报批评了一通,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也确实够刺激的。”说着就开始给钱亮亮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他们在国外的经历。他那些事钱亮亮已经听秘书长讲述过一遍了,他讲得还没有秘书长讲得生动。钱亮亮怕他唠叨起来没完,就转了话头奇怪地问他:“李处长他们找你干吗?”
蒋大妈说:“找我个屁,是我找他们,你的东西不是让他们没收了吗,我得替你要回来,不管怎么说这场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不在那没办法,只要我回来了,我就得一管到底。”说着把一个塑料袋递给钱亮亮,“查查,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少了什么我再朝他们要。”
钱亮亮接过来认真察看了一遍,没发现少什么东西,就把钱包、手机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分别装进了口袋:“没少啥,他们保管得挺好。”
“你怎么把常老大得罪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在的时候看他对你挺欣赏、挺器重的呀。”
“他那不是欣赏我,是欣赏我大舅哥,也不是器重我,是器重我的社会关系。”钱亮亮对蒋大妈向来有种朋友哥儿们的亲近感,而不像对其他领导那样仅仅当成自己的上级,所以跟他说话也就比较敞亮:“我记得我刚刚上任的时候,你问过我知不知道为什么提拔我,我说我不知道,我反过来问你你说你也不知道,当时我确实稀里糊涂不知道怎么就提拔到我头上了,还以为因为我在市委秘书处干啥事让领导欣赏上了。后来才知道,常老大不知道怎么就了解到我大舅哥是省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就顺手给了我那么个甜头。后来的事就复杂了,我跟黄金叶因为工作上的事有些摩擦和冲突,黄金叶在他跟前做了反面工作,再加上他带我上北京让我找贾秘书帮他跑官,还贿赂人家,人家拒绝了,可能他也把这笔账算到了我的头上,刚好王市长又让我找贾秘书请首长出面帮助金州市解决托托河引水工程的事儿,人家帮忙了,而且办成了,可能这也让常老大心里头不高兴,觉得我是王市长的人,他提拔我我却背叛了他,其他还有什么原因那就是他肚子里的事了,我也说不清,我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这样一些原因吧。”
蒋大妈沉思着,半晌说:“我说过多次你政治上不成熟你还不承认,即便是你说的那些原因,大不了把你调走,看在你大舅哥的面子上再怎么也不至于捏造事实诬陷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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