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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之志,赵氏兴荣,就交给……”
“别说了!”骤然打断了大哥的交代,赵光义咬牙:“别说了……”
“光义……”赵匡胤想了想,也不再讲了,只是温和的叮嘱一句,“日后,宽容些!”再去取那酒壶,却被弟弟劈手夺去,忍无可忍的愤愤语气,却令人悲伤:“不要再喝了!”
“拿来!”森森的命令,那份执拗,和弟弟如出一辙。
赵光义只是瞪着冰冷的眸子,眸里璀璨的冰晶,几欲化为海浪喷薄欲出。
“英雄男儿,该当马革裹尸。难道如今,我竟已不配慷慨一醉?”词锋划破了安详的冬夜,令人无法闪躲。
他不畏死!她曾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他追求那豪意慷慨,潇洒笑傲,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一醉,胜过无力的偷生。
空气似被凝固住,光义僵直了身子,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立了好半晌,忽然转身风一般去了,回来的时候,手中拎了一只青釉的陶坛,重重搁在桌上。一泓清亮的液体便溅洒出来,散开一阵扑鼻酒香。赵光义猛地抬袖一抹赤红的眼睛,“你我兄弟,不醉无归!”
赵匡胤终于展颜一笑:“爽快!”
两只玉盏空中相碰,脆然有声,饮酒击节,当年依稀。
愿将此生赴豪醉,英雄莫顾醒何如!
一直到雪住。
灯残,暖雾于室间逶迤。
酒已罄,人入醉。赵光义坐不稳,已枕着手臂趴于檀木桌上,一束的长发蜿蜒于腾云缎袍,他满面妖艳的嫣色,醉得神志迷朦,绝美成熟的面容却静染了脆弱,喃喃的:“大哥,我终不如你!”他终于跌入了沉睡,细密的睫间隐隐的闪烁。
赵匡胤闻声搁下酒杯,温热的目光疼爱的流向一直跟随忠心的大弟,终究满足的舒了口气。下一刻,却猛地抚住心口,剧烈的咳呛起来。转眼间,喉口压抑的腥甜化作一朵朵浓艳的红花,随着声声撕心,绽满雪白的亵衣,污了青翘的唇色,触目惊心!
热流不住从唇齿间涌出,仿佛再不能停下来,渐渐的,虚弱的身体一如漂泊的秋叶。仰靠着身体,咳着咳着,一任鲜血自嘴角溢出,赵匡胤闭上眼苦苦的笑。
丫头,你不会来了吧。
当年,他佯作不知,对一切不再深究:将鲜血注如“随和”,赎她性命;放她远走,由她去追逐她的挚爱。他料得,此生再也相见无期,他早逼自己断了奢念。可是,相思啊,不能忘,终难忘。
夜已倾,呼吸已渐凉。
不来,也好。
一阵玄风袭过,“呼”的吹灭了烛火。风声梭落夜雪,脚步极其细碎,似兰非兰的幽香便自如烟流散,抚慰着人的嗅觉。下一刻,寂寞的手指却被温暖的包围,有一个在心头镌刻的声音,婉转轻呼:“赵大哥!”
战栗,他睁开眼睛,眼前却模糊渺然。可恨,怎么醉得那么深,醉得无法再动一动,无法再分辨面对着的,是否乃一个幻梦?无力的手却被人牵起,滑过细腻的皮肤,轻颤的眼睫,丝绸般的发短了些,手指,停在柔软的唇瓣上。那唇湿润如带露纤盈的草叶,在呼唤着:“大哥……”
“大哥,看看我,丫头回来了,看看我啊!”
千万的柔情,千万的不舍,千千万万的凄绝。有种思念的气息包围住他,她柔软的触着他的掌心。
霎那,胸中绽开绚丽的烟火,惊艳的爆裂。激情的心焰烈烈灼空了一切,血液中只剩一种骤然圆满的幸福。
舍不得,她还是舍不得呢。沧海桑田,一世痴心。不曾被遗忘,足矣……
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薄阳般的笑意:“丫……头……,真好!”
最后一刻,有弟弟陪醉,有她的不忍,他不曾寂寞。
她却哀哀哭落尘寰。
削指动了一动,扣住了她的泪颊,失焦的双眸漾起温笑,气声似融尽了天宇间的温柔:“要,幸福,自由的……”
那时送别不堪叙出的言语。她走后,他悔了经年,为何不说,为何不说?最后的最后,总算,有了机会。
破碎的呜咽声,不知是赞同,还是悲戚。感觉有无数的水滴落在他的手尖,湿了天地。
生或死,能晓得自己将被记挂一生,无憾了吧。
释然的笑意在神袛般的面容上浅浅定住,呼吸,止了……
赵大死了,迄今为止偶最难受的一章。赵大其人,不好写——好男人,好丈夫,好哥哥,在历史上,也算一代名帝。不过正因为其个性太方正,是个英雄,反而很难表现。因为隐忍内敛,又并非成天自苦悲惨兮兮,所以在最后一卷,偶为他花了许多心血。不晓得读文的大家怎么看待赵大,某言自己的确是喜欢他。最后泪奔,他还是死了,唉……
还没结文,还有两章吧,偶也快死鸟!
一百一十九章 命中七夕
太平兴国三年,七夕攘攘,凑趣着来了点雨,真真适合痴男怨女们借机双立,暧昧缠绵。 晚膳前,十五岁的曹拓揣了个红缎荷包,带着水气一溜烟的窜去潘府。脸涨得猴屁股似的,揪过潘若的小手塞了就跑。潘若握着荷包发了一阵呆,柔细的长目怔仲着,回首瞅见娘亲立在柱廊旁温笑了然的模样,也就明白过来,顷刻把小脸也飞热了。 秋萍只是笑:“你若欢喜了,娘去跟你阿爹讲。” 潘若立刻跺脚,不依的撒娇:“不来了,笑人家!” “好了,不笑你!”秋萍好脾气的颔首,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发,保养良好的玉容上是慈爱的纵容:“替娘亲跑一趟苏府!你竹叔又自南边托人带了不少甜点来,你送些过去给你干娘。” 潘若赶忙应了一声,拎了娘预备好的礼盒,出门去了。她本非很爱动的性子,但苏府,她还是乐意去走走的。说不上为什么,只是那里的人常年亲亲热热的,没个上下不用立规矩,气氛莫名的令人轻松。而且三五不时的,还能瞧见大小的热闹。 干妈成日催着干哥哥成婚,干哥哥却爱跟着“大盛”镖行那班人一处混着。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想要跟他们四处做生意去,仿佛不晓得着家中殷实,不需要他四处赶着骡马乱跑。于是乎,每次碰到干哥在家,就能目睹苏府中鸡飞狗跳,直到干爹看不下去,大吼一声:“喜儿,够啦!锅都快被你吵翻了!”干妈才嘟嘟囔囔的收起手中的鸡毛掸子,反嘴:“不都是你的宝贝儿子!”然后,就是一阵子夫妻算旧账。 刘老管家捂着耳朵避难去,干哥则在一边冲她挤眉弄眼,然后借她的掩护溜溜逃跑。其实,她之所以偏帮着干哥,是觉得出去见识见识没什么不好。听说外头的世界精彩得紧。单讲竹叔住的“闲芳轩”,就与众不同,是被九个女人合伙打理得欣欣向荣的奇异茶庄。据说更厉害的,其实乃是苏府过去的旧主人。她小小年纪便一手建了如今大宋境内最挣银子商局“宋盟”,连南边的“闲芳轩”,亦是她的手笔。她温柔亲切,无私自在,虽已飘然远走多年,在想念的人口中心里,却仍是个永远神奇的存在。 女人一辈子也能达到那么多,做那么些事么?很厉害啊!像自家府里那般清静着,不是不好。不过偶尔想想,觉得能四处转转看看天地,应该也还是怪有意思的。 手中还捏着那个荷包,浸了些汗。潘若低下头发呆,喜欢么?她不晓得!不期然忆起了一双俊美而略敛着愁郁的眼睛。那年她才六岁,逛街不小心跑迷了路。天色暗下来,她惊恐的蹲在一棵大槐树下抽咽,冷不防面前却多出一方白帕。抬头,一张颇有英气的少年面孔脉脉温和,算起来,和如今的曹拓该差不多年纪:“迷路了么?别怕,我送你回去吧!”她忽然觉得莫名的安心,来不及擦泪就将小手递过去,那少年便将她拉起来,为她攒泪:“要不要吃茯苓糕?”见她呆愣,于是递过一块雪白的香糕,带着某种抑郁之色轻轻笑了:“很甜的!我小的时候,就极喜欢。” 后来他送他回了潘府,告辞走了。她才知道,那少年叫做柴宗训,是太祖皇帝御封的郑王。可惜她十岁的那年,郑王就失踪了,好像他不愿为官,所以隐去了民间。很,可惜!不对,她在这里可惜些什么?潘若摇摇头,不是为了曹拓的荷包在烦恼着么,她这是…… 满脑子的乱七八糟念头,随了清韵风扬,都是小女儿的缱绻绮思,绵绵不断。 诺大的皇宫里头,气氛却就阴沉多了。大殿基石萧萧,宫女太监们,个个都哭丧着脸噤若寒蝉,因为龙案上的茶盏,今日,已经碎掉第五只了。皇上还在掂着面前两片纸颠来倒去的看,剑眉厉眸越发泠泠竖了。下面伺候的人都忍不住暗自叫苦:怎么着好死不死的,皇后今日凑巧出宫去了,这当口皇上的火气若上来了,大伙儿一准儿都得倒霉。 赵匡义倒目不斜视,定睛再读案上那张薄宣,愈发恨恨自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好,好啊,你的无限江山,你的雕栏玉砌,统统朱颜改。李从嘉啊李从嘉,你记挂的,都是——朕的江山!”冰玉般的声音其实急澈动听,偏偏让人心惊胆寒。盛怒的双目丛丛流火,思忖了一刻,却“唰”的甩袖,立起身来:“备马,朕要出宫!” “启禀皇上,晚膳已经……” “嗯……” 尾音扬高的不满,引得下面人一阵瑟缩,皇上方踏着腾云金褐靴履,头也不回直奔陇西郡公府邸去了。 晚风习习,夕昏里,灰宅子,小楼台,突突的也没什么植物——赵匡义环视一圈,撇了撇嘴角。赐给他这样简陋的府邸,他是故意的。仙人么,才子么,绝世的风华么?他偏不信,一个落魄的帝王,还配称什么黄帝转世,仙人投胎。 蓦然,一丝清澈的箫音传来,流畅的音阶激得他霎那一愣。那个调子,那个节奏,好似…… 依稀曾经,她在墙内抚琴,他则倚着宫墙无声的倾听。虽不善音律,但那曲意间流转的潇洒韵致,几与此刻的箫声如出一辙,他感动过,也仍记得。心中不禁一动。所以,她认那人为知己,是么?哪怕乾坤已变物是人非,那人还能出尘无扰,是么?不过,李从嘉啊,没有怨,哪里来的这两阕好词呢?好词啊,满满沧桑悲嘘,待它们传开来,叫你的南唐旧民们跟着起哄,然后助你反了朕么? 不觉中踱入中庭,雨才住,天地博彩,清新如画。李从嘉吧,那个院中一袭半旧素衣的男人。许久不见,他的发间几丝银白,持箫漫奏,淡立的背影却仿佛凝着逆水寒烟,纤尘不染的儒雅。箫声止了,他回首望将过来,眸色一闪,似乎毫不意外,冲他不卑不亢的拱手:“见过皇上!” 赵匡义的心火登时旺起来。李从嘉,不要以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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