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天空刚刚泛起死鱼肚般的颜色,李正独自一人坐在别墅门前的台阶上,一套灰色长衣长裤的家居服让他更融入了灰蒙蒙的天色。手中的雪茄已经燃了半支,李正并没有弹掉烟灰而是拿在眼前端详着,这烟灰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他思索着、观察着,亦如看着自己。也许是下一秒;也许直至雪茄燃尽也不会。这问题的答案着实充满了不确定性,但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事情是可以严格确定的呢?太阳一定会每天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那还有呢?不,这件事也有着不确定性,也许现在正有一颗不大不小刚刚好足以毁灭地球的小行星正朝着地球飞来,而人类至少目前对这样的事情还无能为力。李正不着边际的想着,最后他问自己:“怎么办?”
正在李正想的出神间,别墅大门开了,吕宁穿戴整齐的走了出来。李正回过头道:“二哥,你怎么起这么早。”,此时,因为李正的突然动作的扰动,烟灰掉落在了地上随即粉碎。
吕宁向前两步蹲在李正身边,扭头问道:“你别是一宿没睡吧?”,李正转回身道:“没有,我也刚起,出来透透气。”。
“透透气”吕宁若有所思的苦笑着重复了一句继续道:“地上凉,透气不用坐地上。我走了。”。
“二哥,门口柜子上的那个门禁卡和钥匙你拿一套。”。吕宁返回大门口柜子上拿起一张和钥匙挂在一起的门禁卡,在手里摇着才又向外走去,拉开院门走出院子的时候,高高的举起了门禁开摆了摆手道:“地上凉,你回客厅坐着去。”。
“你有驾照吗?”。
“没有,我可以去考。”。
“赶快考!”。
“好!”头也没回,吕宁迈着懒散的步子向外走去,步子的频率慢但步幅挺大。
李正再次低下头的时候发现烟灰已经掉落了,于是用力的将雪茄戳在地上捻了几下,之后依旧拿在手里走回客厅将雪茄蒂扔到了烟灰缸里,然后上楼回到自己房间走进浴室开始洗漱。
此时在这城市的另一个角落,一间看似十分破旧但收拾的十分整洁的老旧民宅内,一位漂亮白皙的女子也脱光了身子走进浴室。这女子有着一头暗金色的长发,自然卷曲的大波浪长发垂坠在肩头,随着她身体的晃动,长发也稍微摆动,胸前的白皙与粉嫩在发丝间若隐若现。她湛蓝湛蓝的眼睛,如同夏天的黑海深邃略带忧郁、几分妩媚。一米七四的身高,修长的躯体精美绝伦。
下一秒她与李正同时打开花洒,当温水淋下的时候,他们又是同时闭上眼睛抬、起头让水尽情的淋在脸上,他们就这样淋了好一会儿,方才低下头开始冲洗身体。
随后甜腻的浴液在那具精美的躯体上泛起清白的泡沫,在浴室灯光的映衬下,有一些相对较大的泡泡开始变得绚烂,这些绚烂的泡泡亦如大多数青春靓丽女孩五光十色的生活,美好的生活让她们如娇艳的鲜花。
当水流再次经过,泡沫散去,赫然一条五、六厘米长的稍微倾斜向下的横向伤疤,从她左侧肋骨位置显现出来。在这具精致的躯体上,那伤疤极其的醒目,即便那是一条已经略显陈旧的伤疤,但这丝毫不影响它刺眼的程度。女孩儿并没有过多的在意那条伤疤,继续认真细致的冲洗着身体上的泡沫。
而此时的李正,也正着手冲洗掉浴液的泡沫,李正的浴液没有丝毫的甜腻,更多的是由薄荷成分所带来的清凉,这让李正浑浑噩噩的头脑也跟着变的开朗了些许。
那女孩儿与李正根本的不同则在于,李正冲洗去的,是那个一次次折磨他的噩梦所残留的阴郁;那个女子冲洗去的,则是彻夜的喧嚣所带来的短暂麻痹。她也有一个折磨她的噩梦,但她会适时的选择用喧嚣在噩梦来临之前将其驱散。而结束洗漱后,他们则会分道扬镳走上不同的道路,一个决定了从光明出发冲向黑暗,另一个在黑暗中游弋憧憬着光明。
大约过了20分钟,他们分别走出了浴室。李正走向一楼的厨房,打算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他要亲手为吕长有做一顿早餐。而那个女子则是一件件的捡起洗澡前脱下扔在地上的衣服,她决定将衣服丢给洗衣机后再回床上休息,她会睡到中午再起床吃饭、去上班。她正常的上班时间是下午两点至凌晨两点,她在一家沈阳中等规模的洗浴会所任大堂经理,这家洗浴会所涉黄、涉赌,这女子自然是知道这些的,但这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个大堂经理,她只管自己一亩三分地里的事情,她只想做好一个大堂经理的本分,也算是对会所老板姜成有个交代。
说到她为什么要给会所老板一个交代,除了会所每月不低的工资和奖金,姜成平时待她更是如亲妹妹一般无二,除了这些之外姜成还是她的恩人。那是1997年10月22日,那个仲秋的凌晨,作为八达货站的所谓文员,因为货站女老板崔君生病,正巧又有一辆货车出现了问题,只有她能替货站老板加班,监督货物换车。货物完成换车装卸已经是午夜,货车司机见小女孩儿还没吃饭,这位与货站老板崔君来往多年的,货车车主兼替班司机便请她在旁边不远的盒饭快餐一起吃饭,饭后她拒绝了车主递给她的二十块打车钱,坚持自己骑自行车回家。结果在她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抢劫,这抢劫对她来说到也无所谓,因为当时她浑身上下只有不到五十块钱,可偏偏这两个劫匪见她年轻漂亮身材又好,于是欲火冲冠作势便要将她按倒强奸。
就在三人在小巷中撕扯之际,酒后刚刚呕吐过恢复了几分神志的姜成打此路过,光头姜成打了个酒嗝歪头斜着眼亮开嗓门道:“操,俩瘪犊子干鸡巴啥呢?”,由于姜成酒后口齿不清,两位劫匪竟没有第一时间听清姜成喊的是什么,但还是停下动作扭头看向姜成道:“操你妈的,赶紧滚。”。这时姜成才看清这两人原来是在与一个已经倒地的女孩儿撕扯,他顿时明白了两人打算,当时的姜成虽然也是一个社会混混,但这种事情也是他极为不屑的。不仅姜成,其实在所谓的江湖中,做这种事情总是会被唾弃的,谁又没有老母、妻女,就算在看守所、监狱,这类犯罪的罪犯也是最受其他犯人歧视的,甩干机、砸盆、皮燕子等体罚、侮辱、虐待随时降临在他们身上。于是听到这俩人竟然还敢骂他,姜成右手在下午刚剃过的光头上搂了一把,便撰成拳头狠狠的向其中一人砸去。由于酒精的作用,姜成的动作虽然连贯但速度并不快,只是姜成一米七二的身高、一百六十多斤将近一百七十斤的体重,体格十分健壮,所以这带着二锅头回味以及愤怒的一拳力道极大。这一拳正正的砸在其中一人的额头上不偏不倚。这人当时听到身后的动静便扭头向身后看,要不是这一扭头,姜成这一拳可能就是从他的肩膀处刮擦过,然后惯性所致姜成将一个趔趄自己到地。就是这一扭头成就了姜成这一拳极为端正的砸在了他的额头,在拳头与额头碰撞那一瞬“咚”一声闷响,扭头之人应声昏迷倒地。见同伴倒地,另一人立刻起身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小甩刀,顺手甩开,迎着姜成拉开架势,见他虽然拉开了架势,但双腿却哆嗦着,再看那窄而短小的甩刀,姜成不由得笑出了声,笑了几声后,姜成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孙子,你这是看爷爷刚酒足饭饱,你准备拿这给爷爷剔剔牙?你爷爷我牙口好着呢,省了你这份孝心吧,带上那孙子赶紧给我滚蛋。”话音未落,那人便丢下了小甩刀,去拉扯昏迷倒地的同伙,那同伙虽然很快醒来,但依旧意识模糊,就在他即将将同伙架起的时候,原本坐在地上的女孩儿快速的向前移动了一下,快速的抓起地上那把小甩刀,反手一刀刺在了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个歹徒的屁股上,小刀刺入屁股后,女孩儿惊慌的松开了拿刀的手,随之向后挪动了两下身体再次坐到了地上,她浑身颤抖着用双臂环住腿,将口鼻埋在双膝之间。此时前方拉扯同伙的那个劫匪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一切,他只是到地上的女孩动了一下,他也不顾的同伙的一声闷哼,只觉得同伙的身子一沉,于是又加了一把力气,架着同伙两人踉跄着离开。
两个劫匪离开后,姜成看向蜷缩的坐在地上的女孩儿道:“丫头,你没事儿吧?”,说着伸手作势要扶起女孩儿,可见到女孩儿蜷缩抱着双腿坐在那,姜成便又收回了手,向后退了两三步后盘腿坐到了地上,坐下后随手从裤兜里拿出包香烟,从中抽出一支塞进嘴里,又从身上摸出打火机点了烟抽了起来。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在姜成点燃了第四支烟的时候,那女孩儿抬头看了看姜成突然说话了:“大哥,你烟能给我一支抽吗?”,其实在这之前,这女孩儿就跟货站的女老板崔君会了抽烟,但她没有烟瘾,只是在崔君烦闷的让她陪她喝酒的时候才偶尔抽上那么两、三支。每次崔君喝醉了后,都是她抽着烟在崔君家的厨房为崔君要么煮粥、要么煮面条卧鸡蛋,照顾崔君安稳的睡下她才会离开。崔君这个离了婚独自经营生活的女人,面对社会和家庭的压力她心里时常苦闷,而她身边这个独自一人在沈阳谋生的女孩儿又何尝不苦闷,只是她想尽所有办法去掩饰自己的苦闷,而两人朝夕相处崔君又怎会看不出。
见女孩儿终于不再低头沉默了,姜成此刻如蒙大赦,笑着从身旁的地上拿起剩下的半包烟和打火机一起扔到了女孩儿面前。女孩儿捡起烟盒抽出一支烟放进嘴里拿着打火机点燃,在姜成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她将这支烟抽完,把烟头在地上捻灭后,她迎着姜成的目光脸上挤出生硬的微笑道:“大哥,今天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这话到一半便被姜成的大嗓门打断了,姜成洪亮的道:“丫头,别说那些,你没事儿就行,什么谢不谢的,就遇见这事儿是个人都会出手。”。被姜成打断后女孩儿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于是姜成继续道:“丫头,要不咱别在这坐着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你要是不想回家咱换个地方也行,要不哥带你找个烤串啥的喝点儿,没事我陪着你,你别害怕。我就是说吧,咱俩这么在这坐着让人看了误会,再把我当成……,这不地上也凉,反正在这坐着不好。”。看着局促的姜成前言不搭后语,女孩儿竟突然笑出声来。本就局促的姜成见这一幕更是瞬间懵逼。
1970年生人的姜成此时27岁,因为从小混社会,少教、看守所他轻车熟路,又在21-24岁期间因为“伤害”被判有期徒刑三年,服刑期间干活卖力获得了一些减刑,最终坐了两年多的牢,因此姜成跟女孩儿接触的经验几乎少的可怜,本就不了解女孩儿心思的姜成此时如何能不懵逼。
于是女孩儿笑着起身从地上站了起来,见状姜成也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两人站起来后,姜成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孩儿低声道:“我去,这么高。”,女孩儿笑着向姜成鞠了一躬,随后把烟和打火机用双手递向姜成道:“大哥,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姜成尴尬的挠了挠头,伸手接过烟为自己点燃了一支后才道:“丫头,求你了别再说谢谢了,算哥求你。走吧,哥送你回家。哪边?”,说着,姜成向路的左右分别看了看,随后便走到路旁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见姜成扶起自行车起身看着她,女孩儿伸手向南指着道:“就前面兴华公园西边中兴里。”。话说到此,姜成终于得以甩开一脸的懵逼窘相道:“呦,小爷我今天这是救了个邻居呀,以前竟鸡飞狗跳了,今天也造福街坊了。”,说着得意的大笑起来,笑了几声接着道:“我住玻璃厂宿舍,就勋望小学西边那路口那。我说是邻居没错吧?”。听姜成这话女孩儿更是高兴起来,走到姜成身边与姜成并肩边走边扭头看着姜成道:“真的啊大哥,那咱真的很近呢,我就住39号楼。”。“唉,我没事儿就在东门那跟人打六冲、打麻将啥的咋没见过你,就你这大个我见过的话准有印象。”,姜成轻轻挠着头似在翻查记忆。女孩儿笑着道:“那是我老板家的房子,我才住了刚一年,我上班早上走的也早,我们没遇见过也正常。”。听这话,姜成“哦、哦”两声算是回答。
可实际情况不是这样,姜成刚才说“没事儿就在东门玩”,其实他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中兴里东门,到那打扑克、打麻将甚至从那带人到别处去打架,这些是他作为小混混的日常。虽说这女孩儿才搬到中兴里住了一年,但她也知道东门那里整日聚集的都是附近的小混混。这东门就在她窗外,她还曾站在窗口看到过几次那里有小混混打架,但她确实对身边的姜成没有任何印象。其实姜成也确实是那种容易被忽略的人,在这个生活环境中他算是一个矮个子,而且他平时的穿衣打扮也极其普通,他并不会像其他混混那样多少带点标新立异,而且他也没有纹身,只是光头始终铮亮。即便铮亮的光头其实也并不算太起眼,中兴里位于沈阳市铁西区,这片区域是沈阳的主要重工业集群在这里,这里主要居住的大多是那些产业工人,这里人高马大,这里夏天剃光头算是相对比较普遍的,在繁重的重体力劳动中,一头浓密头发和清爽光头的区别,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理解和体会的。虽然此时已至“下岗”风潮末期,而这里人们的生活似乎没有太多的改变,只是街上那些做零工、蹬三轮、卖菜卖水果的人正渐渐多起来,街边的各色小店也逐渐多了。一个满身油污、机器轰鸣的铁西区正一点点的多了些喧嚣,那个曾经每周一到周六工作时间,街上很少能见到人的铁西区,这个时候已逐渐热闹了起来,不少的美食小店也正是从这个时候粉墨登场。就拿玻璃厂宿舍来说,就在其西北方向那个交通岗的东北角上,那时候新开业了一家饺子馆,开这家饺子馆的是一家姐妹俩,两人在同一年先后“下岗”回家,好在她们从母亲那里继承了这门包饺子的手艺,其实她们做的饺子并不见得比普通的东北人在自己家里包的饺子好多少,只是她们做的饺子馅大实惠。于是在这对姐妹东拼西凑了些钱,勉勉强强的将饺子馆支撑了起来,令人欣慰的是,这家饺子馆的生意很快就火了起来,姜成和这个刚被他救下的女孩儿,也都分别去过这家饺子馆多次。姜成是因为自己懒得做饭,这家饺子馆味道还可以、价格很便宜;而这个女孩儿则是因为自己喜欢吃饺子,又实在没有时间自己买菜、剁馅包饺子,正好这家饺子馆味道还可以、价格很便宜。这家饺子馆当时是按个卖饺子的,无论水饺、蒸饺一律一毛钱一个。像这样的小饭馆当时在铁西区这片区域开起了很多,尤其在小六路以及铁西百货周围较为集中,正好这女孩儿和姜成所住的地方就在这片区域附近,尤其是姜成对这片区域内的这种小饭馆如数家珍般的熟悉,甚至是哪家饭馆的哪道菜做的好吃,他都能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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