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皇帝并未食言,那方子可治时疫却药性霸道,你要说他诡计多端,心胸狭窄也不为过。今日他连自己的女人都肯给你,来日会做出怎样的事来谁也不知!”玉姚声音温柔清婉,然而此刻一字一字说来,却连旁人都能觉得身上冒起森森寒意,我与玄清对视一眼,深知玄凌个性,必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玉姚扬一扬手中药方,“玉姚别无长处,只是千方百计求得这一张方子,可使时疫尽除而不伤身体。”
摩格伸手拿过方子,冷笑一声,“只是药材而已,如何能救我赫赫子民?我又凭什么信你?”
玉姚谦谦施了一礼,“药材好取,烹法只在玉姚手中,可汗大可带玉姚回去,玉姚不过是一介孤身女子,药方无用,顶多可汗将士还是眼下情状,若有用,便可救可汗兵力,此事有百利而无一害,想必可汗也明白,若那方子上连烹法都细细告知,玉姚如何能换走姐姐呢?”
摩格略略思忖,击掌笑道,“好!好!这心思、脾气和你姐姐一般无二,本可汗无话可说。”他深深看我一眼,“你跟他走吧!”旋即头也不回吩咐身边近侍,“扶西帐阙氏上车。”
那近侍躬身行至玉姚身边道:“请阙氏上车。”玉姚推开他手,径自跨上马车,转首向我露出清怡笑颜,“姐姐保重,玉姚便去了。”
我心中大痛,伸手握住她手,不觉热泪潸然,泣道:“玉姚……”
玉姚单薄的容颜仿佛开在逆风中的一朵洁白的花,呵气便能融去,“姐姐,我是为自己好过,并不是为你,所以姐姐不要伤心。”她停一停,“姐姐我是为自己,你也要为自己一次是不是?”
马车缓缓前行,她瘦弱的手臂缓缓从我手中脱出,怎么拉也拉不住。
尘土远扬中,她清瘦的身影缓缓掩去。一去紫台连朔漠,唯余夕阳如血,染红天际。
42、幾回魂夢與君同
夜色如轻扬的羽帐缓缓洒落,大漠的夜是深深的蓝色,星垂平野,明亮地燃着银亮的光,仿佛银汉迢迢伸手不可及。
我与他并乘一骑,信马由疆,缓缓前行。
他的身体是温热的,以保护的姿势在我身后,不离不弃。空旷的原野似乎永远没有边际,足以让我与他漫行天地间。
我靠在他肩头,低低道:“我们还要走多久?”
他的话语轻轻拂在耳边,道:“你喜欢就好。”他的手臂一紧,更拥紧我一些,声音低低如梦语:“嬛儿,我不曾想还有今日,可以失而复得。”
我低一低头,闻到他身上青涩而幽暗的气息,是熟悉的杜若清香。
这一刻,我真觉得往事皆可放,没有什么比能留在他怀中更有安全与幸福。
我婉声笑道:“如果真有什么一直不变的东西,我相信便是你身上杜若的气味。”
“山中人兮芳杜若,”他的声音似温软的春风,一滴一滴漾在耳边,“小像会褪色,我也会变老,甚至对你的心意也会改变,但是这杜若却一直和你的小像放在一起,不会改变。”
我眉心微微一动,他已然察觉,伸出一指按住我眉心道:“不许皱眉,儿,我本不想告诉你这样肉麻的话,但是要告诉你这句话需等待许多年才有一次机会,所我你要记得,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浅去,只会越来越深,即便你在皇兄身边,即便玉隐在我身边。”
他的下颔抵在我的颊边,新生的鬓渣在面颊上有微微的刺痛,好像春日里新生的春草,茸茸的,带着无尽希望的气息,我一动也不敢动,只是轻轻道:“我都知道。”
我取过他怀中的矜缨,不觉含笑:“这么多年了,还带着,多傻气。”
他轻轻一欠,却带着融融笑意:“是啊,你却不嫌我傻气。”
我忍不住轻笑,伸出手指去刮他的脸:“你羞不羞?”
月光如银倾泻,连远处的地平线也带了一缕淡淡的银光,恍若银河倾倒,连绵一线,时年久远,矜缨被手指摩挲得有些黯淡了,连系带子的缨络也有缝补的痕迹,我柔柔道:“你还自已补这个?”
他眸光微微一黯,还是笑道:“是玉隐缝的,我一直疑心那日的小像为何在人前突然落出,原来是带子年久断了,玉陷知道我不想换新的,后来她缝补好了。”
我闻得“玉隐”二字,想起那一日的情景,心中不欲多言,便让矜缨仔细放入他怀中。
他见我沉默,便一握我的手,问:怎么了?“
我道:”你出来时玉隐知道吗?“
他微微点头,”大抵是知道的,我让玉娆接她去平阳王府时,她似有疑虑,婉转劝过我。“
”你要为她和予澈考虑。“
风将他的话语一字一字吹进我耳中,”我不知道皇兄要你和亲是否另有打算,但我不能不怕万一,万一你不能回来,万一你一辈子只能留在赫赫,赫赫哪一日再与大周动干戈,时要以你相挟……嬛儿,这次,我一定要带你走。
心里泛起温软的甜意,那甜意里却浸着一点一点的酸楚,“我们可以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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