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沁酥被送回了京师,兰沁禾送她出城。
“如今不比往日,你回去多少收敛一点。”她说是这么说,心里也明白妹妹是不会听的。
果然兰沁酥嘴上应着知道了,可话中没几分郑重,腻腻歪歪地靠在姐姐怀里,“姐姐放心,没人能真能伤的了我,皇上私下里给我来了信,等过两个月就继续当我的光禄寺卿。”
“酥酥。”兰沁禾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站好,和自己四目相对。她蹙着眉满目担忧,语重心长,“自古以颜色侍君,不是长久之计啊。”
这话说的露骨了,北京的官员们都知道兰沁酥和皇帝是怎么回事,可从未有人敢明白地说出来,就是万清和兰国骑稍稍一提,兰沁酥便会暴跳如雷,甩袖出门。
这是禁忌,可兰沁禾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果然,兰沁酥脸上的笑容褪得一干二净。
“那姐姐告诉我,什么才是长久之计?”
“自当忠君…”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兰沁酥打断,“忠君爱国?姐姐,父亲还不够忠君爱国么。”
她唇边泛着讥笑,眼里满是苍凉,“整个西朝,还有谁比父亲更加忠君体国的?拿了家里的钱去补贴朝廷,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前有比干,后有岳飞,几千年多少精忠之臣,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
兰沁酥冷笑一声,“看看殷家,出过多少太医,救了多少龙子龙孙,还不是那个下场。殷姮现在虽然顶了上去,可就算她能爬到王瑞的位置,还不是皇上一句话就革职回家。
前两日她为了拉我下马,差点被皇上处死。而我呢,我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满朝文武却没有一个敢欺我,哪怕江苏闹出了这样的事,皇上也还召我回去做风风光光的光禄寺卿。”
她上前一步,握住了兰沁禾的手,“姐姐你还不明白吗?楼月吟难道真的就比不上慕良?不是的,是因为慕良随皇上一同长大,皇上喜欢他,所以楼月吟这辈子再怎么努力都永远只是个二祖宗。”
“那么多的血例,姐姐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兰沁禾静静地听着,末了,她将手抽了出来,覆在了兰沁酥的手上。
“我还是那句话,君子之仕,行其义也。若是只为安身立命享人间的荣华富贵,比起做官,不如去做个乡绅富贾。”
兰沁酥一怔,她定定地望着兰沁禾半晌,许久,垂眸低低地笑了,“原来在你眼中,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享荣华富贵。”
她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现,很快又被长长的眼睫遮盖。
兰沁酥猛地转身,兀自踏入了马车内,放下了车帘。“当你的仁义君子去,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说罢,那辆车摇摇晃晃地出了城门。兰沁禾微愣,她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久久驻足。
直到再也看不见车舆的影子,她才沉沉一叹。
妹妹的心意,她未尝不懂。可是不论是父亲母亲还是她,都不需要妹妹靠这样的方式来护兰家周全。
这一别山高路远,天阔水长。一个北直隶一个南直隶,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解开心结。
……
送走了妹妹,兰沁禾正式任职江苏巡抚兼布政使。这段时间以来,江苏官场更迭频繁,屡兴诏狱,这是件糟糕的事情,投射出了整个西朝的情况——动荡不安。
兰沁禾要做的不再是肃清乱纪,而是稳定民心。江苏需要很长的一段宁静日子来恢复之前的动乱。
她首先找了纳兰珏和另几个指挥卫训话,务必要稳住江苏的治安。外面有倭寇,赋税又那么重,百姓是经不起吓的。
然而兰沁禾才刚刚下达严加排查的命令,一道从京师寄来的书信又使她左右为难。
她犹豫了半天,最后打算去找慕良商议。
慕良接到了京师的传唤,预计后日就要离开。他心里万般不舍,却也明白自己待在皇帝身边,比待在江苏更对娘娘有利。
正独自伤感着,忽地听人通传,“兰抚台找您。”
慕良愣了下,接着蹭地站了起来,把喝到一半的茶盏一搁,推开门提着衣袍下台阶,大步朝正厅走去。
正厅兰沁禾才刚刚坐下就见慕良跑了过来,她忍不住抿唇笑了,一见到这人,心里的烦忧都去了大半,只剩下满腔的柔软。
“见过娘娘。”慕良立在兰沁禾一丈远的位置,兰沁禾上前扶住了他,一边问,“东西都收拾妥当了么。”
“都妥当了。”
“那就好。”她轻轻扯了扯慕良的衣袖,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慕良当即意会,把厅里的人都撤了下去,连门也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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