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将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当你飘飘然时,他便会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们的将来。】
石红药数着更漏,静静等待着,四五声“嘀嗒”过后,果听谢汋道:“我知道不能就这样放弃,我非但要活下去,还要好好地、体面地活着,我自己苟延残喘也无妨,但我不能委屈你……”
石红药抽噎了一声:“可是为什么要害师父……”
谢汋沉沉叹息:“因为我不能冒险,若是让几位长老知道我将要变成废人,不等我修为尽费他们便会弃我如敝屣。我对不起羽鳞,但是我与他同病相怜,太明白他的感受,与其这样同病相怜,还不如快刀斩乱麻,送他去转生台,于他而言是解脱。”
【他还会说杀了崔羽鳞送他去转生台是为了他好。】
石红药噙着泪点点头。
【他看差不多已将你说服了,便会继续哄你替他办事。】
谢汋面露痛苦之色:“我实在不愿意把你牵扯进来,可是这世上对我好只有你一个。红药,你永远不会背叛我,对不对?”
【他会说他谁也不信只信你,只有你不会背叛他。】
石红药轻轻地点点头,眼泪不住地往外涌,她用双手捂着脸,泪水还是从指缝中流出来。
连谢汋也微感诧异,他知道崔羽鳞收下这弟子只是为了石家这层关系,平日对这木讷驽钝的弟子也不甚上心,还明里暗里的嫌她蠢,如今他死了,这蠢物倒哭得如丧考妣,着实有趣。
他面上不显,倾身过去,摸了摸石红药的头顶:“傻孩子,别难过,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有什么罪业我一个人背。”
石红药拿出帕子拭泪,谢汋耐心等着,待她平复下来,方才道:“我已修书送往崔氏,羽鳞多半是要送去转生台的,到时候我打算派你二师兄和你同去,你一路上切记守着聚魂瓶,千万别出纰漏。”
石红药点点头:“好。”
谢汋露出赞许的笑容,又摸摸她头顶,仿佛那是一种奖赏:“真乖。”
“还有一件事,我也信不过旁人,只能着你去办。”谢汋说着从枕边拿起一只玉函:“这封信,你替我带到赤地连旱城,交给一个叫蒲达钦的人。”
石红药微露惊恐之色:“赤地……”
谢汋道:“我也舍不得你去赤地那腌臜地方,但是我信不过别人。”
石红药道:“那人是什么人?”
谢汋道:“他是整个清微界医术最高明的人,造诣远在姬氏家主之上,只是犯了点过错,被驱逐到了赤地,他欠我一条命,你带我的信去找他,若是他也没办法治,我也只能死心了。”
他顿了顿:“红药,这些事你若是不愿意做,我不会勉强你。”
【最后他一定会说若你不愿意,他不会勉强。可是你不愿意弑师,他让你选了么?】
石红药抿唇一笑,若是谢汋真的在意她一颦一笑,便会察觉那笑容自嘲又凄凉,可谢汋怎么会留意。
“为了仙君,我什么都愿意做。”她轻声道。
谢汋一双含情桃花眼中春波流转,温柔得要把人溺死:“我就知道你最好。”
【他会夸你好,当然是真心实意的,因为谁也没有你那么趁手,那么好用,用的时候无所顾忌,用完了随手一剑,还要背负弑师的骂名。】
【你可以不信我,你可以去赌他一颗真心。】
【若是他的伤治不好,他沦为凡人,只能倚靠你,你便要照顾他一辈子,你见过垂暮的凡人么?】
石红药是见过的,冷师兄的父母便是垂暮的凡人,虽然灵药将他们的暮年延长了许多年,但是她记得他们花白的头发、满是沟壑的脸、牙齿落光干瘪的嘴……
【你现在为了一腔痴情,连命都可以不要,但是他从天之骄子沦落至此,脾气当然不会很好,也不会感激你,你的一切付出都是徒劳,夜深人静,你看着他苍老丑陋的脸庞,会想什么?】
【当然,他治不好已是你最好的结局,若是他治好了,你也就失去了一切价值,到时候他除掉你,就像甩去鞋底的一片泥……】
石红药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退出谢汋寝殿的,不知是不是在谢汋床边跪得久了,她的双腿像是失去了知觉。
她感到心里有什么已枯萎死去,就像一株死去的花树,再也开不出热烈又单纯的赤色芍药来。
但是或许她已经不需要再开出花来,等着温暖人、取悦人,等着识得她美丽的人来采撷,她可以长成一棵苍松翠柏。
……
崔羽鳞的死并未激起多少波澜,夏侯俨和许长老到场确定了死因是修炼时急于求成,灵气逆行,冲毁了灵府。
他们在他经脉上发现了损伤,一直未能痊愈,修为大不如前,这大约便是他不惜铤而走险的原因。
谢汋、掌门和三位长老修书连夜送往崔氏,表达哀恸悼念,也给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偃师宗传人添了笔新债。
崔家很快便有了回音,崔羽鳞的父母不疑有他,托重玄将爱子魂魄送去转生台,崔氏将派人在转生台外守候,待他转世成婴儿,便即抱回父母身边重新抚养长大——转生台在昆仑山巅,只有昆仑一脉才能使用转生台,崔氏不在昆仑五姓之列,要让儿子转生还得托人。
崔家父母虽伤心欲绝,还是在信中向重玄一干尊长道了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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