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美的歌声传来,朝圣者们都在专注的谛听,他不禁心头发热。
这时有人议论道:“听说佛爷去了内地五台山,后来传出各种说法,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一位老太太忿忿道:“不管怎么样,他就是我们的六世佛爷,蒙古人和皇帝立的,我们老百姓不认。”一位老大爷说:“要说呢,现在的也是位好佛爷,待人和气有礼,吃用节俭,听说一年只换一套衣服,还帮助皇帝平过乱,就是名份上颠倒了。”旁边一人点点头道:“这么多年,佛爷也可能归位了,其实名份理顺,百姓的气也就顺了。”老太太喃喃自语:“你们信不信?佛爷还在,不会离开我们,会一直保佑我们的。”
这支朝圣队伍又启程了,走的正是当年那条路。很多次他都好似不经意间微微停留一下,随即又随队伍前进。大家相互并不认识,就这样缓慢地坚定地走着,中途不断有人加入,也有人停下甚至倒下。在这方圆万里的雪域佛国,四面八方的朝圣队伍,就如人体的血脉一般,当他们进入心脏,汇入八廓街时,立即溶入消失了。
他随着人流口诵六字真言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着四周熟悉的一切,真有说不出的感慨。他有意到当年常去的那家酒店借口水喝,当年的老板娘也老了,没有认出来。黄昏后,转经的人渐渐稀少,走在西街南头,一阵阵忧伤凄凉的胡琴声吸引了他,扭头一瞧,那不是扎西大叔吗?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从后边门里跑出来喊爷爷吃饭,那模样和卓玛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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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后,他敲开了那扇门,借着昏暗的灯光,老扎西和卓玛好半天才终于认出了面前的人,二人匍匐在脚下,抱住腿,哭泣不止。他扶起二人,又扶起跪在一旁的卓玛的丈夫和孩子。
“小卓玛,叫阿伯。”他疼爱地摸着孩子的头。
“桑佳,快给佛,噢,给阿伯磕头。”
“阿伯啦,扎西德勒。”
“这些年,我走了许多许多地方,有时我想,真奇怪,唯独这片高原贫寒之地的格桑花最美丽。你们看,这朵格桑花又快开放了。”
小桑佳甜美地笑了,全家人都笑了。
一边喝着羊肉汤吃着糌粑,一边叙说着别后这些年的情况。
“佛、大哥啦,尼雅就住在隔壁,叫她也过来吧。”
“尼雅?”他尽力搜索着。
“第巴大人家的侍女。”
“好,好。”他点了点头。
尼雅一进门,扑通跪下就是磕头,他拉起她打量着,与当年那个“杏仁眼”却怎么也对不上号。尼雅讲述了小姐这些年的状况。得知江央平平安安,他欣慰了。
“佛——”
“就叫大哥吧。”
“大、大哥啦,菩萨保佑,历经这么多苦难,有缘之人又走到一起。小姐从未提到过大、大哥,但我明白她一刻也未忘记,深深藏在心里。大哥啦,明天我领你上山,或是请小姐下来,我真怕她高兴得承受不了。说来真怪,大家都为你和大人的命运难过,小姐却说她不相信,果然,大人后来到了达旺,去年才辞世的。她说你会回来,让我见到你把这个荷包给你作留念。”
洛桑打开一看是一把黑润的头发,再三摩挲,强忍着泪放到贴身内衣口袋里。后来大师圆寂,弟子们清理遗物时,还见到这一绺青丝。
“大人是怎么逃出的?”
“明天让小姐慢慢给大哥讲吧。”
大叔和卓玛都激动地点着头,向佛龛合十顶礼,衷心祈祷祝福着。
“大哥啦,还记得根柱吧?他现在升为宫中的侍从领班,常去看望小姐,有时也到我家坐坐,他要知道大哥回来,不知会乐成什么样子呢。”
两位女子都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同当时的达赖佛爷有过一段密切交往,回忆起来,既有巨大的幸福感,又觉得很有趣,交谈中,二人不时莫名其妙地发笑,他也被感染了,也笑了,仿佛又经历了一遍那段愉快的日子。
这天晚上,他无法入睡,连日来他看到了听到了现任达赖亲政后,西藏出现的新气象,动荡过去了,雪域正在恢复安宁,众生的境遇也在不断改善,这些不正是自己所期盼的吗?物是人非,不脱因果,不该再去打扰眼前这一切了。
天蒙蒙亮,劳累一天的大叔和卓玛还在熟睡,他轻轻推开门走出。在静静的大昭寺广场,面向雄伟的布达拉宫,不禁淌下两行热泪,深深地叩头祝福,然后毅然向着北方走去,到蒙古大草原宏法,继续实现前世遗愿。
在落日的余晖中,他身披紫色袈裟坚定地行走在茫茫的藏北草原上,身后远处,一位阿尼在伸臂呼唤,再后边,是一位中年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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