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识得莫子谦,只见过他潇洒不羁,何曾见他做出这般无奈模样。
史云鹜眼中也闪过一丝心疼,顷刻她又嘿嘿笑了两声,“我很好,你好生照顾自己。我不嫁别人,等着你。”
莫子谦又笑了笑,仍是勉强形容。
“你说你有法子,什么法子?”他又转过头来问我。
我抿了抿唇,终是道:“也不什么具体办法。你也晓得,朝廷两方势力僵持不下。我与穆临简此番去姬州,顺藤摸瓜,查出了袁安一派造反阴谋。但造反一事纵然牵扯甚广,幸而如今大皇子归朝,师亦向着清流一派,我相信凭他二人,定可以保住你于水火之中。”
莫子谦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将我望着,眸色深不见底:“穆临简,你可晓得他身份?”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他是景枫,本姓英,是当朝二皇子。”
莫子谦涩然笑了笑:“是,穆临简是景枫,而大皇子天纵奇才。我也相信,如果凭着大皇子与景枫才干,定可以保住我这个三品将军。”叹了一声,莫子谦忽道,“沈可儿,如今永京城危机四伏,将杜修劝回南俊。还有,我将云鹜交给你,你要,帮我好好照顾她。”
莫子谦语气中,夹带几分萧索,几分放弃意味。
我听得愣了神,顷刻才问:“你……不打算把你晓得事情告诉我?袁安一派蓄势待发,你将你晓得告诉我,我们尚可能阻止这场战事。你不是、你不是一心保家卫吗?难不成你也投诚了袁安……”
“我没有!”莫子谦冷声喝道,片刻,他声音又低下来:“你别问了,我走了。”说着,他挥袖一拂,便要转身离去。
我再一愣,上前两步抓着他衣袖,亟亟道:“你记不记得你从前与我说过什么?”
莫子谦顿在原地。
我咬了咬牙,继续道:“你与我说,我们兄弟两个,均是不学无术,不思进取,这么打发着混日子过。这样其实没什么不好,但是作为一个臣子,无论怎么活,也得有担当。你还说,你们武将不如我们文臣这般拐弯抹角。你们武将只为保家卫,平天下。”
树影在夜风中沉沉地摇曳,月色将莫子谦身影在草地上拉得很长。
过了好半晌,他才道:“沈可,我……”停了一下,他忽然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我,“军权。你告诉大皇子和景枫,一定要拿到军权,无论是我手头北伐军,还是皇城禁军,或是别什么军,总之军权越大,胜算越大。”
我愣了一愣,问:“那你呢?你还预备着呆在将军府里?”
莫子谦看着我,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心中念头一闪,我恍然大悟,“所以,其实你并没有被软禁得如此森严对不对?你不是什么人都不可以见对不对?其实……是你自己谁都不想见,谁也不愿见,对不对?”见莫子谦仍旧沉默,我勃然大怒:“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怎会变得如此窝囊?!我……”
我话未说完,莫子谦忽然一把将我拥住。
他声音涩然沙哑,在我耳畔轻声道:“沈可,好兄弟。帮我好好照顾云鹜,我日后,回来娶她。”
我一愣,慌忙去推他:“云鹜就在身旁,你自己去跟她说啊,你这像什么话,你……”
“我只有、只有你一个人可以托付。”莫子谦忽然道,“从小到大至交,只有你一个。我也,只相信你。”
言罢,他将我松开,再伸手抚了抚史云鹜头。
史云鹜呆呆地站在我身旁,眼中早已蓄泪,泪盈于睫,迟迟不肯落下。
“傻丫头。”莫子谦勉力浅笑,伸手抚上她眼角,“傻丫头,别哭。”
史云鹜抿了抿唇,也笑起来,露出两个动人梨涡:“不哭。”她抽了口气,“子谦,你今日来见我们,是来道别吗?你要……去哪儿?”
莫子谦再一皱眉,似积了千般不忍在眉间,他道:“我可能,会离开一些时日,你留在京城,好好听你沈哥哥话。”
身后有树稍晃动,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莫子谦沉了口气,最后说了句:“我走了,你们保重。”
玄色衣袍轻拂,夜色中,有群鸟扑棱飞起。
他转身一刹那,我头一遭觉得一切开始变了。哪怕我早晓得袁安一派有造反动向,哪怕穆临简提醒过我,造反一事已在行动之中,可我却一直作为一个局外人来旁观这一切。可是今日再见莫子谦,我才意识到,这场即将发生家之变,已经开始牵扯到我亲近人。
就像我与莫子谦,那段赏春宫,吃花酒,逛青楼日子,怕也要就此远去了。
我跟了两步,又愣愣唤了句:“子谦。”
莫子谦再一顿,却没有回头。
我轻声道:“大地春如海,男儿是家。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涯。我虽然常骂你混账,骂你流氓,可在我心中,真正子谦是这样潇洒。你莫子谦心底,第一,家第二,自己第三。所以我明白,无论遇着何事,你都清楚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我、我好生照顾云鹜,跟她一起等着你回来呢。”
夜色明明十分清晰,但又好像苍苍莽莽地起了雾。我似乎听见莫子谦笑了一声,但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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