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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第1页)

所有人都给这一幕惊住了,四下里人声寂灭,仿佛所有人都偃声摒息等待着那个时刻。一向喜欢玩笑的王忱在这紧要关头毫不吭声,他跟林铮坐在沙发上,两个人凝着脸。苏措听到轰隆一声响起。她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侧了头,看的人不是陈子嘉,也不是许一昊,而是米诗。米诗的脸上的表情极其凄苦恼恨,看像她的目光裂成了千片万片。

“一个都没有,”苏措面无表情,“没有谁。”

尽管这个答案是意料之内,可是在此之前却没人愿意相信它。苏智瞥了一眼苏措,觉得积蓄到现在的醉意陡然袭来,他无力的靠在墙上,声音包含悲悯:“阿措,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江为止已经死了。”

二十五

记不清多少年没有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苏措大脑瞬间被人炸开,然后呼吸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抽走,长痛不息的日子再次来临。极度安静的环境下,甚至是风过树叶的簌簌声和草丛中的虫鸣声都破除不了的死寂里,院子里任何琐碎细节一一被点明,包括苏措身上的每个细节。人人都看得到她的脸在月光和院子里摇曳的灯光下里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白色,几近可见分辨出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却瞧不见血液的流动。

“你跟着他俩发什么疯?”应晨气的发抖,朝苏智吼,“还嫌不够?”

这一吼提醒了所有人,大家都变了变姿态,目瞪口呆的吧目光转向苏智。众人一系列的动作终于带来细切的喧嚣声。

一阵夜风飘飘渺渺的吹来,那随风而来呜呜声似乎带着别样的气息,隐约能够听到,但注意去听,什么都没有了,好像异世界的窃窃私语。苏措的头发给这阵风吹乱了,她静静看着满院的灯光,可是就连灯光也不能给她半点温暖,浑身的力气被一缕一缕的的抽走。

“我没疯,我比什么时候都清醒,”苏智眼睛亮的吓人,他拿着瓶子往嘴里倒了一口酒,狠狠把一张照片掷于桌上,击出清脆的一声响,“阿措,你为了一个死去的江为止,还要我行我素到什么什么时候?他已经死了啊,活不过来的那种死法啊。这么几年,你有哪一天为自己活着的?为什么不替你自己想一想?你替他拿了第一名,替他考上了华大,替他学了工程物理……”

他说不下去了,靠着墙滑下去:“我一直以为是叔叔婶婶的死让你不能释怀,可是我到底错了。你瞒了我们整整三年,还想瞒到什么时候?你为江为止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难道你还打算为了他一辈子不谈恋爱?为了一个死掉的人置活人于不顾?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啊啊,看看。”

许一昊最先拿起了照片,然后所有人都凑了过来。

应晨又急又怒的过去扶起坐到地上的苏智,同时瞥了一眼照片,面色一凛,正是上次他们在苏智同学家里看到的那一张,也不知道苏智是什么时候跟同学要来的。

林铮吃惊:“这个男生是谁?一昊是你么?”说着她撇到许一昊的脸色,心里明白大概:赶紧补充,“啊,不是。”

许一昊仿佛散架了似的站不住,他扶着凳子坐下,眼神忽然溃散,然后就笑。他轻轻把照片放到面前的桌子上,缓缓点头,沙哑的声音让人不忍卒听:“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早该知道的。纳新那天你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要入会,就是因为这张脸吧。我摔了腿你来医院看我,也是因为这张脸,对吗?”

陈子嘉把照片拿到苏措面前,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苏措,是不是?他是不是江为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追问,可是还是固执的问下去。他听到有个声音在心里发狂的大笑,反复的说,你们全都错了,你们全被她给骗了。这才是真相。

照片上的梨树开的那样好,像冬天的雪那样白的刺眼,树下的那张面孔是多年不曾再见到过的,那么生动和英俊,仿佛就在昨日。从不结痂的伤口划再次被薄薄照片锋利的棱角划开。冰冷的感觉顺着血管流过她的脊背往上爬动,最后传递到她的心脏,不过一瞬就冻结成冰,血为之不流。苏措觉得心悸,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后退数步。站稳之后,她抬起眼睛看着天空。月亮没入黑厚云层,化不开的墨色从天而降,笼罩了她身边的一切。偶尔有鸟也在微弱的星光中出现然后消失在远方的夜色里,灯光没来由的开始一闪一闪,照得她的影子也胡明忽灭,影影幢幢,映在洁白的壁上,像是成了另一个人。

苏措站着,任凭心悸的感觉一波一波的刺激她的全身的每处器官。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可是她管不了。目光垂了片刻然后,她终于抬起来,然后微微一笑。她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微微扬着嘴角,无声无息叫人觉得舒服。

陈子嘉距她最近,只有他看到她虽然笑,但目光深深,眼睛上蒙上了一层雾,层层叠叠地将所有情绪,连同光芒一并挡住,只在眼睛最深处流出露出极其微薄的凄凉悲怆,冰冷的冻僵了月光。那双眼睛仿佛在他身体里,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大家目瞪口呆看着她上了楼,然后提着书包走下来,穿过花园,一步一步朝大门而去。所有人都矗在原地,像是忘记了怎么动弹。

在她的手碰到大门的一刻,陈子嘉忽然如梦初醒,他奔过去从后紧紧箍住她的腰,下巴紧紧压在她的肩头。他抱的那么用力,好像要把她嵌到自己的身体里。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怀里这个女孩多么纤瘦。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陈子嘉双臂仿佛铁环,在她耳边怒吼。

苏措用尽浑身力气挣扎,可是她越用力挣扎,身后的人抱的也越紧,怎么用力都是徒劳。陈子嘉不说话,就那么抱着她,等着她耗尽所有力气。

米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瞪着陈子嘉,脸上是一种近乎崩溃的表情。她伸手去掰他的手臂,撕心裂肺的边哭边叫:“你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你那么喜欢她干什么?她连心都没有啊。”

米诗疯狂的抓着陈子嘉的手臂,长长的指甲在他胳膊上抓出几道殷红的痕迹。她的出现使得陈子嘉分了神,手臂因为疼下意识的一松,苏措趁机就从他怀里挣扎开,几乎是跑到了院门,一把扭开了把手。

一阵雪白的车灯光芒到院子里。众人尚未明白何事,先听到了引擎熄火的声音。一辆雪白的小轿车停在门口,刘菲打开了左侧车门。

虽然不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情,刘菲在门口看到院子里每个人的脸色,也就隐隐猜到七八分。她仔细的观察苏措,她脸色惨白,下唇已经被咬得出血。她在她身上看到了艰难和极度的隐忍。刘菲毫无言语的环顾四周,心疼的搂住她离开。

上车之后苏措把头扭过去看着窗外夜景,树影婆娑,蝉噪如故,远处的灯光一闪而没,不知道多少人已经沉于梦乡。她知道刘菲在看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谢谢你,师姐。麻烦你送我回学校吧。”

“回学校?你还怕他们找不到你?”刘菲踩了一脚刹车,侧头看她,“去我家吧。”

“不用了,我回学校。”苏措无声无息的摇头。

刘菲把车停在路边,抓住她的手,试图把热度传给她。她轻声说:“阿措,想哭就哭吧。别忍着。”

“哭?”苏措疑惑,然后怔怔说:“我忘记了。”

她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哭过,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她不知道怎么怎么才会哭,怎样才会哭。她实在彻彻底底的忘记了它。

刘菲无声的看着她,最后终于启动了汽车。

那晚苏措睡得很不好。半夜的时候她醒过来,抱着胳膊蜷在床头,开始回忆自己最后一次哭是什么时候。最后她终于想起,那是父母去世后的那年除夕。她坐在爷爷家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左手跟右手下着围棋。苏智跟其他几个堂兄弟放着焰火,色彩斑斓的焰火冲天而起,消失在黑沉沉的天际,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起身拉开窗帘,清晨的蒙蒙亮光破窗而出。

见时候差不多,她叫醒杨雪。吃完早饭后,两人在食堂门口分道扬镳。杨雪现在为了考研几乎丢掉了半条命,整个暑假除了上课都呆在自习室复习。苏措则去了实验室。

虽然时间很早,苏措到的科学中心四层的时候,还是照例看到这个项目的领头人赵教授的办公室亮起了灯。

赵教授她是科学院院士,在高能物理和原子物理上就极高,也是国内为数不多的女院士之一。除了苏措,她是呆在实验室最久的人。她年近七十,头发白了大半,但思维灵活的像年轻人。她不是华大的教授,在西部一个研究院工作,只是因为这个项目而回到华大。

她不喜欢说话,非常严厉,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出一点错就要全部推翻重来,所以有时候显得不近人情。苏措并不喜欢听人闲言闲语,可也渐渐听到传言说她年轻时曾经结过婚,后来因为太专注科学忽略家庭,丈夫到了癌症晚期都不知道,去世的时候也在外地没有回去;从那之后,儿子就不肯认这个母亲。几乎是众叛亲离,几十年来一直如此。

可是她却非常偏爱苏措。偏爱得所有人都知道,不过也没人奇怪,在大家心目中,苏措的确是值得特别看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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