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人啊,木兰姑娘吊死啦——”
后院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所有的旅客都起来了,吵吵嚷嚷围在舞厅前的空地上。吴山匆忙穿上衣服,跟着众人来到木兰的尸体前。刚靠上前,两个男人便用木板将女孩的尸体抬了起来,人群忙让开路,吴山凑上前看了一眼,女孩身上盖着一块白床单,面色惨白。几个跟班的女孩走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抹眼泪。老板从前面迎上来,跟两个抬担架的说了几句,两人点点头,把尸体放在院门外的空地上,等着警察来。
不久,来了三辆警车。一伙人忙了半天,最后确定为自杀。按规定,尸体要经过法医鉴定,他们正准备抬尸体时,一个自称“死亡摄影师”的人来了。
摄影师掏出证件,前前后后做了一番自我介绍。警察开始不同意,摄影师说可以先交保证金,并重申这一切都是为了艺术,o2城医学院的师生都在等着呢,再说,死因已经确定,尸体至今没人认领,拉回去,放在停尸间一样得等人认领呀。几个警察协商了一会,最后同意了,并记下摄影师的家庭住址和联系电话。摄影师看事情解决了,非常高兴,忙着给众人散烟,一面将自己的名片递上来。不久,人群散去了,摄影师忙着打扫汽车的后箱,警察们上了车,一阵烟似地消失了。潮湿的空地上,吴山拣起一张遭人遗弃的摄影师名片:
鬼谷子
死亡摄影师
吴山突然想起司机跟他提起的“死亡艺术”,看来,死亡摄影师的工作好像与“死亡艺术”有点相似,只要利用得当,尸体照样可以用来赚钱。名片背后是摄影师的电话和地址,吴山想了想,把名片放在内衣口袋里。o2城距此只有50公里,在旅馆前面的十字路口等车,只需一个小时便可抵达。总台小姐哭肿了眼,说话时,都带点神经质了。
“她不会自杀的,她怎么会自杀呢?”小姐喃喃道。
“她不是自杀?你怎么知道的?”吴山奇怪地问。
小姐看了他一眼,止住了哭泣:“我什么也没说啊,你听到没有?”
“我昨晚也听到了,”吴山说,“他们在我的房间后嘀咕了一阵……”
“后来呢?”小姐急切地问。
“走了。”吴山说,“那个叫‘鬼谷子’的摄影师,你认识他吗?”
“谁不知道他,专门收购死尸,制成艺术品后再卖掉,简直就是杀人犯!”
吴山想了想,按过小姐递来的皮箱,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第十五章
一星期后,胡花荣可以下床走了。
从3号病房走到19号病房需要十多分钟,听12号说,19号病房每晚都有许多人听一个巫医布道,宣讲《圣经》,胡花荣很好奇,有一天晚上就去了。远远的,胡花荣看到19号门前围满了病人,她好不容易才凑上去,发现房间里的人全都跪在地上,冥冥中好像有神灵悬在房顶,用一种听不到的语言指引他们的前程。胡花荣觉得无趣,她的父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他从不相信宣扬因果报应的佛教,对其它的教义更是不屑一顾,他只相信手术刀。父亲认为世界上只有一种信仰,那就是自己,信教是一种软弱的表现,虚幻不是因为你的相信它才存在,而是它本来就如此,在终极的死亡面前,一切都是虚幻的。所有的教义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言,它们掩盖了真实,掩盖了绝望,抵消了人的斗志。它们劝人从善,可是,恶的暴行横行无忌;它们劝人息事宁人,可忍耐的极限便是死亡。父亲的一生完全遵从了肉体的自然消亡过程,精神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投影,当手术刀停止时,生命也就停止了。
19号病房中,信教的人大都是一些知识分子,他们喃喃地叨念经文,以超脱的冥想祈求灵魂的安宁。实际上,人类的历史已经积累了大量令人痛苦的尖锐的问题,其中一些至今没有正确的解决办法,他们不是把它看成一种责任和义务,反倒轻松地忘记,这不是对现实的一种嘲弄吗?
胡花荣悄悄退了回去。
魏医生说,第二阶段的实验大概两个月后进行。魏医生是半小时之前来的,他让12号转告胡花荣,一定要按时服药。魏医生拿出她和杨主任签的实验合同书,第某某款的第某某条的确写明了实验的步骤、阶段以及各方承担的风险。魏医生说他没办法,既然签了,就必须按合同执行,否则,实验人所负的赔偿金额是惊人的。躺在病床上,胡花荣想得最多的是丈夫吴山和儿子吴三更。院方不提供任何有关他们的消息,也没有义务为她查询他们目前的境况,院方关心的只是下阶段实验的准备情况以及被实验人的心理讯息,12号每天两小时一次的记录:她的体温、血压、心跳、情绪、睡眠、兴趣、记忆、经期、刺激反应、智能测验等等。长时间、高频率、审问式的记录弄得她心烦意乱,12号说她不配合,胡花荣告诉她,任何与实验相关的数据只能在正常情况下收集,她不是关在铁笼里的小白鼠!12号说,她现在做的记录不是针对两个月后的实验的,按魏医生的说法,这是第一阶段实验的分析记录。
“体温、心跳、血压都正常,情绪烦躁,恶梦不断,记忆一直在衰退,像收麦子一样一片一片消失,昨天我还记得你系着一条红丝带,今天就记不清了……”胡花荣靠在床上,一层层剥开自己的痛苦,“经期紊乱……你玩过扑克牌吗?我的经期就像你随便抽的一张扑克牌,我永远都不知道它哪一天来。”
12号眨巴着眼,愣着不知该怎么写。
“我打这个比方,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智力水平。”
“刺激反应呢?”
“性欲增强——”胡花荣在考虑下面的话该不该说。
“性方面,我有点经验……你放心说吧。”12号说。
“你有男朋友?”胡花荣突然切开话题。
“谈过两个。”
“正常情况,你们一星期做几次?”
“这是我的隐私,你问这个干嘛?”
“即使我没有任何目的,问这种问题总是令人难堪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12号点点头,“这样吧,简单一点。”
“当你有某种需求,可这种需求总不能满足时,你就会烦躁,你就想把自己的脑袋往墙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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