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隆帝看完顾卓青亲手血书的奏折,咳出一口鲜血。“军粮是馊的,兵器掺假,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兵部,户部,通通都给朕滚出来!”
朝堂上安静如鸡,兵部尚书与户部尚书惴惴不安出列。殿内一时只剩下屋外嘈疾的雨声,众朝臣大气不敢出,春日的天气并不热,可屋内却闷得很,让人喘不上气。“朕的将士们在边疆奋勇杀敌,你们一个个在这京都里坐享其成吃得肠肥脑圆,给他们吃的却是泡了雨水的陈年馊粮,你们想要干什么?造反吗!”
兵部尚书与户部尚书变了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庆隆帝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雪白的帕子上被血浸透,侍奉在一侧的太医忧心如焚,眼下陛下最需要的就是静养,可陛下压根不听劝,刚一醒来就直奔这金銮殿。太医手里还端着一碗陛下没来得及喝的汤药,想上前又不敢。裴峥望着庆隆帝惨白如纸的面容深深地蹙起眉头,这许多年来在太后的“照拂”下,陛下的身子究竟是伤了根本,积重难返。太医内心天人交战了须臾,上前递上汤药:“陛下龙体要紧啊。”
庆隆帝捂着帕子的手拿下,不动声色把嘴角血丝擦掉,对太医摆了摆手,太医硬着头皮还想说什么,手中的药碗被裴峥接过。裴峥走到庆隆帝身旁附耳低声道:“陛下,臣来的路上小殿下嘱咐臣,若陛下醒来务必要告诉陛下他又背下了一篇孟子。小殿下等着陛下检查功课,夸他呢。”
庆隆帝听闻脸色稍稍缓和,几不可见地叹口气,接过那碗汤药仰脖喝下。他自知他的身子药石已作用不大,可为了珩儿他必须得硬撑,多撑一时是一时。裴峥见陛下服药之后退至一旁,大殿内落针可闻,兵部与户部的人把头伏得低低的,不敢抬头。庆隆帝带着血丝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堂下,突然“哐当”一声脆响,把药碗重重砸在地上。“滑天下之大稽,历朝历代,有哪一个乱臣贼子敢在兵器上做手脚,是朕昏聩无能愧对列祖列宗,养了一群蛇蝎心肠之辈,从上到下彻底清查,朕要看看你们长了几个脑袋够砍!咳,咳……”偌大的金銮殿只剩下庆隆帝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沈济站于大殿中央,开口道:“苍西郡损失惨重,顾大帅九死一生,苍西郡一旦失守,让西离人趁虚而入,踏过苍西郡,穿过一马平川的江州之地,直接杀入都城,届时大齐危已,在场的每一位大人可都是铁骑下的尸体!”
“昧着良心赚银子拿馊粮当军粮也就罢了,可居然有人敢在兵器上作文章,此等丧尽天良的下作勾当,动的可是大齐的基石!将士们用鲜血守护着疆土在前线用肉身拼刺刀,却还要提防着来自自己人的背后冷箭!”
沈济的话掷地有声,像一计计重锤敲在人们心里。“送往军宫的军粮与兵器需经过一层一层监察以及数道文书,这批馊粮及次品军械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运往苍西郡,沈济倒想问问户部和兵部的各位大人,是大人们尸位素餐,还是上下沆瀣一气?还有……”沈济说着微微侧目看向兵部侍郎温平,语气有微妙的停顿:“兵部制作兵器的铁每年都是定量的,以次充好,那盘剥下的铁又去了哪里?”
这句话一出,如一计重锤狠狠砸在温平心里,温平额头上冒了冷汗。沈济此次前来就是要为苍西郡将士讨个说法,他要为顾大帅讨个说法,他要把背后之人挖出来,狠狠把他钉死。他出身于户部,户部有些什么猫腻他心里清楚,之前,他被户部推出顶缸,就是因为他不愿与户部之人同流合污,户部再贪婪,也是有数的,事关国家社稷,姬恩白他不会把事情做绝。至于兵部……兵部才是他此次前来的重要目标,兵部水太深,若此次不把兵部的毒瘤拿下,日后类似的事情还会发生,边疆则永无宁日。顾卓青身中数箭,昏迷了数日,几次差点过去,军医轮番上阵什么法子都用了,好悬才从阎王手底下把她抢回来。空气寂了几息。庆隆帝咳的满眼腥红:“都给朕把头起来,说话!”
姬首辅身为内阁首辅逃不脱龟缩不得,只得第一个开口:“陛下,军粮及兵器出现此等事情,务必要重查,只是边陲战事未停,战火还在苍西郡烧着,当务之急需立刻重新筹措军粮和器械,运往苍西郡。”
庆隆帝朝户部尚书扔下一根毛笔,示意他说话。户部尚书战战兢兢抬起头,又惊又怕地说道:“老臣这就重新筹措军粮。”
庆隆帝冷笑一声:“几十万人的口粮重新筹措需要多久时间你算过吗?路上押运也需要耗费时日,朕的将士们不能上吐下泄地去打仗。”
户部尚书抹了把鼻梁上的汗珠子:“漠北与苍西郡挨着,以臣之意,紧急调令漠北仓的军粮,先解苍西郡的燃眉之急。”
“不可。”
裴峥突然开口说道,“一旦西离有任何风吹草动,北渝就会蠢蠢欲动,眼下苍西郡吃了败仗,北渝绝不会安分,若北渝突然进犯漠北,你让漠北将士喝西北风?”
庆隆帝讶异地看向裴峥,颇为赞同地一点头:“没错,漠北的军粮不能动。”
户部尚书又抹了一把冷汗:“那就从江州、平州粮仓借调,立即发往苍西郡。”
庆隆帝转眼又看向兵部尚书,一个杯盏直接砸他身前:“兵部!”
庆隆帝身边的福总管跟着一哆嗦,他跟在庆隆帝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庆隆帝发今日这般大火,庆隆帝一向端持有礼,摔杯扔盏的属实大姑娘上轿人生头一回。可见庆隆帝这次真是动了气了。兵部尚书也拿不出什么能解燃眉之急的好方法,粮食还好说,可以借调,难就难在兵器上,每月铁矿产的铁量是有定数的,一时半会也打不出那么多的兵器。庆隆帝当即发话,若想不出好的法子,立即把兵部上下下下一干人等全部拖出去午门抄斩。一时朝中乌云密布,个个战战兢兢。裴峥冷眼盯着燕王,二人目光在空中一碰,电光火石间,燕王看到台上之人疑似对他勾唇一笑,那笑意又冷又薄。燕王忍不住在厚闷的空气中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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