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谢容与和张远岫颇有渊源。
他们的父亲同是沧浪江投河的士人。张遇初早谢桢几年考中进士,谢桢入仕时,文章还备受张遇初推崇,说谢家公子笔墨风流旷达,深藏济世胸怀。是故后来沧浪水洗白襟,朝廷最可惜的也是这二人。
投江之后,年仅五岁的谢容与被接进宫,而当初执掌翰林的老太傅则收养了张正清、张远岫两兄弟。
昭化帝教养严苛,谢容与虽为王,直至十六岁考中进士,几无闲暇,除了赵疏几乎不与人深交,是以他与张远岫的交情很淡,只在宫宴上说过几回话罢了。老太傅则是把希望都倾注在张正清身上,对待张远岫开明许多。尤其洗襟台坍塌之后,张正清丧生洗襟台下,老太傅心灰意冷,醉心于书画,他本来就是画艺大师,对张远岫更是把一身技艺倾囊相授,正因为此,谢容与今日鉴画,才会请来张二公子。
张远岫一一看过看作,请教谢容与,“殿下可知道这些画作的收藏顺序?”
“无名氏的画作他一直有,另外四副漱石的画作,是他失踪前忽然买下的。”
“这就有些奇怪了。”
张远岫的看法与谢容与一般无二,“无名氏的画作是仿画,技法平平,可见殿下的这位故友不是惜画人。至于这位漱石,画艺稀松寻常,晕染写意倒是出众,不过画得比他好的还有许多,无论如何不至于买下四副。照在下看——”
张远岫深思片刻,得出与谢容与一样的结论,“画作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换言之,岑雪明最后买画不是为画,而是冲着漱石这个人去的。
张远岫拿起漱石的画又看片刻,忽地道:“不知殿下可听说过东斋先生?”
“前朝隐居山野的吕东斋?”
谢容与问。
“正是。”
张远岫道,“东斋先生的画便是轻技艺,重写意,最初很不受时人认可,称他作画只注重光影与意境,却连基本的笔法都掌握不透。一直到‘四景图’问世,东斋先生才被人推崇,成为一代名家。”
这时,青唯轻声问:“四景图是什么?”
谢容与温声道:“东斋先生的名作,简言之一副可以变幻出四幅景的画。”
青唯一愣,什么样的画竟然可以变幻?
她还欲问,但谢容与和张远岫正议正事,她不便多打扰,接着往下听。
张远岫看了他二人一眼,收回目光,“如果下官所观不错,这位唤作漱石的画师,仿的就是东斋先生的技法。走笔之姿,墨色晕染,都很像。”
谢容与顿了顿,“确定?”
张远岫合袖向他一揖,“下官受教于太傅恩师,于鉴画上多少还是有些把握的。”
吕东斋的画传世不多,最出名的四景图多年前现世过一回,后又遗失。时年有画师愿效仿他的画风,但最后的画作被人嘲弄东施效颦,彼时就有大画师称,“效东斋之风,若非本人教习,非得其画苦练十年不可初成”,便是说,想要学吕东斋的画风,如果不是本人来教,手上一定要有他的真迹,照着真迹苦练十年,这样才能初窥门道。
张远岫这话倒是指明一条线索。
漱石的画技平平,浓淡晕染上却出众,不正是当年吕东斋初窥门道的样子,看来这个漱石不简单,手上非有吕东斋的真迹不可。
而今岑雪明杳无踪迹,想要寻他,只能先从漱石入手。
既知道漱石仿的是吕东斋,而吕东斋的画风极其少见,余后只需再去顺安阁,打听有否类似的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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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容与鉴画是为了查案,张远岫知道,他十分得体,大凡关于案子,半句也不多问,专心看画,点到为止。
谢容与到底是请张远岫来帮忙的,鉴完画,亲自送他出去。
时候尚早,暑气刚退,回廊清风缭绕,到了前庄,谢容与顿住步子,看跟在身旁的青唯一眼,说道:“听小野说,当初在上京,若非得张二公子相救,只怕凶多吉少,谢某还未亲自与公子谢过。”
张远岫听得“小野”这个称呼,也看青唯一眼,淡淡道:“殿下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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