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羊教的入侵,并不是以战争形式大张旗鼓地侵略,而是润物细无声地渗透当地社会的方方面面。就好像我所居住的世界发生的事情一样,黑山羊教的教众以令人头皮发麻的隐蔽性和持之以恒的耐心,一步步地取代了政界军界商界等等领域的重要人员。这里说的取代也不是黑山羊教扶植新人取代老人,而是保留老人的身体与地位,仅仅将其灵魂取而代之。
社会本来就相当于一台无时不刻都在更新零部件的巨大机器,谁都没能注意到黑山羊教的替换行动,被替换的人员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忠于职守,这些人不需要特地传教,或者暗中做什么谋划,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到自己从极少数成为绝大多数,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雾切响子告诉我,直到现在,她都无法理解亚当为什么要引入黑山羊教到自己的世界来,但是根据后续推测,亚当过去一直在研究某些不为人知的邪恶梦境知识,在这个过程中,他很可能接触到了位于其他宇宙的黑山羊教——而后者本来就擅长以托梦形式洗脑其他宇宙的居民,这种令人扼腕的例子不胜枚举。
最终,雾切响子过去生活的世界被黑山羊教取代了七七八八,黑山羊教通过发射大量战略级核武器,一口气瓦解了几乎所有国家的政府和社会组织,然后不疾不徐地完成了最后的布置,召唤旧日支配者,彻底消灭了那个可怜的星球。
“但是,我没有死,我活下来了。”雾切响子说起当时的事情,口气平稳得犹如一潭死水,好像有意抹杀了自己的多余感情,“在旧日支配者完全降临之际,黑山羊教用世界转移设备转移走了自己这边的大多数人员,幸存下来的我用计混入其中,侥幸逃得一命。”
“我本来的计划是从内部瓦解黑山羊教,但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这是不可能的,黑山羊教信众的思想简直就是混沌一片,组织形式也超越了我的理解范围。”她继续说。
“你是指,黑山羊教的势力横跨无数世界的事情?”我问。
雾切响子摇摇头,随即说:“不仅如此……当然,黑山羊教的体积如此庞大,这确实十分恐怖,但更加恐怖的是,黑山羊教能够与过去和未来的自己进行沟通,甚至是实现人员与物质的交换,通过这一技术的大规模使用,他们作为组织的存在形式,相当于提高了一个维度。”
“也就是说,他们能够穿梭时间……”闻言,一直不吱声的铃奈也大吃一惊,忍不住加入话题,“但是,既然他们能做到这种事情,又这么想要对前辈下手,为什么不索性对过去的前辈下手?”
“可能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吧,穿梭时间听上去很美好,但兴许也有着当事人才明白的制约,甚至是风险。”雾切响子意有所指,“而且,过去我还潜伏在黑山羊教内部的时候,也听说过有人计划以时光技术捕捉调查员,可一旦涉及到调查员,时光机就会变得失控……确切地说,是局部时空本身在失控,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试过类似的事情了。”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你不相信吗?”雾切响子问。
“我姑且先相信吧。”我囫囵吞枣地咽下了这些信息,然后说,“不过,黑山羊教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忽然,我又想起了阿维埃尔提过的事情,“阿维埃尔说过,他想要对付某个大敌,为此需要与城主……另一个我合作,你对此有什么了解吗?”
“先从前一个问题开始说起吧。”雾切响子不疾不徐地说,“你对黑山羊教的教宗有了解吗?”
“我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我摇头。
“黑山羊教的教宗,本名是鲍勃·奥布莱恩。”雾切响子说。
闻言,一道身影在我的脑海深处浮现出来,那是我曾经在第十次剧本见过的老人,一个立志于扫除一切有害邪神信仰的理想家,阿撒托斯信仰的创立者,阿撒托斯教的教宗。
“据说这个男人在成立黑山羊教之前就是一个恶贯满盈的邪教徒,他在自己的原生世界宣传危险的阿撒托斯信仰,同时排除异己,最终使得阿撒托斯信仰成为了那个世界的唯一信仰。”雾切响子陈述着,“所谓的阿撒托斯,指的是一柱无比强大的、邪恶的、疯狂的神灵,按理说就算是最疯狂的人,也极少有信奉这柱神灵的;而当时的鲍勃似乎并非狂人,他有着十分清醒的理智,也不知道他当时宣传阿撒托斯信仰的动机是什么,总之,他的世界最终在阿撒托斯的注视之下完全毁灭,而他本人也彻底陷入了疯狂。”
听到这里,我哪里还不明白,这个鲍勃,就是我的认识的那个充满善良理想的教宗,而他之所以会疯狂,也是因为,自己为了让世界远离毁灭而做的一切努力,最终毁灭了自己的世界。
“尽管他的世界毁灭了,可他本人却未死去,他流落到了其他世界,经过一段时日的沉沦之后,他重新振作起来,创立了黑山羊教。”雾切响子继续说,“我不知道他当时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但是如果我的调查和推理没有出错,他似乎是在追求某种手段,某种让所有人类都能够受益,都能够强大起来的,足以与神灵抗衡的,究极的手段。”
“那是什么?”铃奈既好奇又紧张地问。
雾切响子缓慢地回答:“他想要让全人类——成为真正的高维度生命。”
这个回答足够离谱,我在一阵哑然之后,依旧选择简单粗暴地让自己的大脑接受下来,然后问:“黑山羊教之所以发明时光机,也是为了这个提升人类维度的计划吗?”
“那是另一回事。”雾切响子摇头,“而且,提升维度的说法也不对。按照正常逻辑来说,我们人类本身就是高维度生命,但我们之所以依然不能自称高维度生命,仅仅是因为我们无法自觉到这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铃奈一怔。
“如果不计算黑洞之类的极端情况,在三维世界,所有物体都只有三维形态,不可能在三维世界出现一个只有两个维度的物体,就算是图画,线条和色彩也是由颜料组成,这些颜料在放大之后,其成分也是三维物体。”雾切响子用简单易懂的方式解释,“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生活的世界真的有很多维度,那么我们人类也一定拥有相对应维度的身体,只是我们的感官无法感应到而已,可如果拥有了识别一切维度的‘真实感官’,那事情就不一样了。”她微微一顿,说了下去,“在那个男人看来,即便是所谓的神灵,本质上也依然是宇宙中的一员,只要人类能够在维度上与其站在一个水平上,即便无法立即与神灵抗衡,也至少能够获得一条通往抗衡点的起跑线。”
“那不是好事吗?”铃奈所提出的问题,也是我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但是,真的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人类的思想和逻辑,建立在人类认知的世界的基础上,而人类认知的世界,则建立在感官的基础上。
人类的视觉无法识别可见光之外的光线,也无法识别超声波和次声波,嗅觉和味觉谈不上一流,触觉也不如一些动物来得敏感,建立在这种感官之上的世界,一定距离真实世界相差甚远,而如果再计算维度差异,那么差距就更加不能用语言形容出来了。
倘若人类接触到真实世界,那么以现在人类的人格,势必会迎来一次全方位的更新换代。
但是在全新的人格中,旧人格的成分,究竟还能残余多少呢?从旧人格的角度出发,这是否相当于一种死亡?
就好像流行思想之于保守主义者是毒素,新人格思想之于旧人格,会不会也与疯狂无异……我不禁出现了这么一种想法。
我向铃奈解释了一遍,她面露恍然,而雾切响子看着她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话,“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什么?”我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新陈代谢亦是生命的一环,所谓的活着,就是无时不刻地死去。”这一刻,雾切响子的眼神居然出现了某种蕴含着某种扭曲疯狂思想的色彩,令人联想到黑山羊教中人的色彩,但是当我定睛看去时,这种色彩又不见了,仿佛只是我的错觉,而她则继续说,“我不认为黑山羊的教宗的出发点是坏的,但是我必须说,他的前进过于盲目,以至于有些事情,他还没来得及确认,或者说,根本不打算确认。”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即说:“你是想说,这个‘真实感官’计划一定会失败,是吗?”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雾切响子点头。
“既然有着‘未来的黑山羊教’这一存在,那也即是说,如果黑山羊教未来会成功,那么其成果,一定会覆盖过去、现在、未来所有时间,这也是成为高维度生命之后的人类所应有的特征。”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可既然现在的我们依然毫无变化,那也即是说,黑山羊教的失败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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