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以为自己如今的处境已经糟糕到了谷底:明面上被本地警察列为重点通缉目标,城市上空甚至有武装直升机正在盘旋追踪我;而暗地里则被黑山羊教指名狙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这群灭绝人性的疯子以某些莫测手段追踪过来开启新一轮杀戮。我试着安慰自己,既然都落到了这种地步,那么接下来说不定就只会发生好事了,但是现实却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什么最糟糕,只存在更糟糕。
手机上网页显示出来的新闻告诉我,此刻的我,远远不止被本地警察通缉这么简单。
如今日本全境都在密切关注潜伏在这座城市中的“以我为首的灭绝人性的邪教激进派”,各大网站与电视台都出现了以“这座城市正在发生什么”为主题的跟踪报道,无数网民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这件事情。非但如此,就连海外各国都将目光投向了这里,各国代表人在短短时间内就站出来公开表态,定下了必须冷酷打击邪教势力的大方针,国际刑警组织等等势力已经派人赶往此地,驻日美军也有部队正在接近过来参与包围城市的活动,距离这里近的自卫队也不甘示弱,我在一个网站上看到了一个新闻直播,是随军记者正跟着自卫队赶路,向一个军衔似乎挺高的自卫队发言人询问一些事情,自卫队发言人意气风发,表示:“绝不姑息任何武装邪教徒,即便付出再惨烈的牺牲,也必须要让邪教徒明白,这里不是一个能让他们随意撒野的国家”。
哪里有什么邪教徒,即使有,也是主持了这一切的黑山羊教。
他们的猎物不是子虚乌有的“邪教徒激进党派”,而是我。
我无言地将手机还给了铃奈,她担心地看着我,我低下头坐到床铺上,只觉得内心沉重无比——黑山羊教的势力果真不仅仅局限于日本一国弹丸之地,十分明显,在海外,确切地说,在全世界,很可能都有着他们的根系分布。我脑子里想着新闻报道上那些表态异常快速并且激烈的各国代表人,想着那一系列配合默契仿佛说先说好的军事干预行动,想着日美对其他国家势力的所有干预都大开方便之门的态度,虽然我并不具备成熟的政治视角与知识,但是在有了“这一切都是黑山羊教在主持”的先入为主观念之后,一切都显得那么刺眼。
片刻后,我的心中冒出了一个疑问:这么庞大剧烈的动作,真的仅仅是为了捕捉我一个人而已吗?
我这个人,在黑山羊教的某个计划中,当真有着如此重要不可或缺的地位?
还是说,黑山羊教这么做,其实是有其他意图,比如说是为了完成在这座城市的图谋,而所谓的“以我为首的邪教徒正盘踞在这里”,仅仅是一个好用的干预借口而已?
一系列思考在我的头脑中产生碰撞,而铃奈只是沉默地看着我,随即在我忍不住放松大脑的时候,她又见缝插针地问出了刚才的问题,“前辈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离开这座城市。”我不假思索地说。
是的,我要离开。
之前说想要留下来继续调查黑山羊教,只是因为我对自己此刻的处境不清楚罢了,而如今太多敌对力量正在赶往此地,如果我再不想办法转移出去,那就不是勇敢和坚定,而是冥顽不灵。
可问题是,怎么做?
铃奈也说过,这座城市已经被包围了,尽管如今包围还没有强化到极限,可贸然出击,无疑不是聪明的选择。我之所以一直迟迟不开口,也是觉得这件事情十分难办。
如果还有阴影转移特权,那倒是一下子就能脱离困境……
难道只能趁早暴力突围了吗?
忽然,我感觉肚子里发出了响声,饥饿感浮上心头。
说起来,之前虽然也买了打包的饭菜,但是还没来得及吃掉,我就遭到了黑山羊教的伏击,一番激战之后,此时已经饥肠辘辘了。
铃奈微微一怔,紧接着恍然笑笑,善解人意地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下楼买了便当,回来交给我。我不好意思地道了一声谢,然后掰开附赠的一次性筷子吃了起来,热腾腾的米饭和逐渐增加的饱腹感,让我的心情好转了一点点。
正当我觉得嘴巴里变得又干又油的时候,坐在旁边的铃奈又恰到好处地递过来了一瓶乌龙茶,我只好再次道谢,拧开瓶盖喝了起来。
“不用那么客气啦。”铃奈微笑着说。
她看着我坐在床边慢慢吃饭,忽然脱掉鞋子,爬到床上,又转过来用自己的背部贴住了我的背。虽然我也是背对着她,看不清她的姿势,但是听她那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和背部传来的运动感,我觉得她现在好像是变成了抱膝坐在床上的姿势。我能够感受到她背部传来的温暖热度和压过来的轻盈重量,不知为何,我一直阴郁烦躁的情绪也逐渐变得平和,好像这些冷冰冰的烦恼都被她的体温融化成了微热的流水,从缝隙间静悄悄地流淌掉了。
我放下了吃了大半的便当,也将体重稍微压过去一些。这一刻,我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幻觉:我们变成了一对互相支撑着的物体。
我十分不适应这种感觉,同时又希望,这种感觉能够持续得更长一些。
“一开始认识前辈的时候,我可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啊。”铃奈不禁发出了感叹。
“一开始……”我迅速检索自己的回忆,“那时候表妹……林仙刚刚初中毕业,她要入学我所在的高中,就提前来参观,而你也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然后我见到了前辈。”铃奈的声音带着笑意。
那是我与身后这个铃奈的第一次见面,我无法忘记自己当初心中的震动,因为我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与“铃奈”见面了,却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重逢,更没想到,之后居然还会再迎来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无比短暂的重逢。
“起初我就对前辈有些好感,觉得前辈虽然冷淡,但其实应该是个善良的人。只是我也没想到,我后来居然会喜欢上前辈。”铃奈说,“我一直爱看漫画,既能看到男主角和女主角相识之后互相扶持,共同奋斗强敌的剧情;也经常看到女主角被男主角救下来之后,就对男主角倾心的剧情……”
她说着说着,我感觉到她好像仰起了头,她的后脑勺也和我的轻轻地碰到了一起,“我也是被前辈救下来的女生,我相信在我的故事里,前辈一定就是我唯一的男主角,那么在前辈的故事里,我也是前辈唯一的女主角吗?”
“这算是第二次表白吗?我上次明明已经拒绝了。”我有些困难地说。
“我也说过,我不会轻易放弃啊。”铃奈笑着说,“不是有这么一种说法吗?像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如果还能够厚起脸皮追求人,那就是真的天下无敌了。”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羞涩了起来,好像不适应这么自卖自夸,不过她依旧忍着羞涩,又补充了一句话,“而且妈妈也说过,前辈其实超级喜欢我的,不是吗?”
那个人真是多此一举!这句话我不好当着铃奈的面直接说出来,只能够在心里抱怨一下,而嘴上则依旧找不到适合的话,只能答非所问地说:“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谁都不可能与别人想象中的自己完全一致,所以,我只要认定前辈是我想象中的前辈就好了。”铃奈说。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犹豫两秒钟,随即尽可能严肃地说:“和我在一起,你是不会有好下场。”顿了一下,我用心组织了一遍说法,继续说,“之前我是不知道,只以为通缉我的只有本地警察,所以才让你跟了过来,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全世界都在将目光投过来。我知道只凭你一个人是无法突破这座城市的包围网的,那么你就留在城里,混进一般人里面吧,至少不要呆在我的身边,不要再与我产生任何形式的联系了。”
“我拖前辈的后腿了吗?”铃奈问。
“不是拖不拖后腿的问题。”
“如果我能给前辈带来帮助,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会留下来。”铃奈感叹地说,“前辈说的这些事情,我当然有思考过,但是思考归思考,思考结束之后,这些事情根本无法留住心里,因为我根本不想思考这些利弊啊。现在的我只想讨好前辈,让前辈更多更多更多更多地喜欢我,如果能够像是一个笨蛋一样,简简单单就为了感情而与世界为敌,那么我希望,自己能在前辈面前变成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她说着这些令人肉麻的话,却仿佛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些话有多么肉麻,而是十分专注地表达着自己的所思所想,一句又一句,都在直击我的心防,“我不知道前辈为什么会拒绝我,但是,如果前辈有朝一日,也变得像是我喜欢前辈一样,乱七八糟地喜欢上我,那么这些对我来说都根本算不了什么,谁让我想要做前辈故事里的唯一女主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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