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叶嘻嘻笑着,听了听前面教坊的乐声,正色道:“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歌舞就要结束了,你赶紧去吧!”
敏点了下头,拍拍两个孩子的头,转身就走,珠帘扣在灵儿细嫩的指上,登时断裂,宝石珠子散了一地,灵儿的手指也是鲜血长流。敏一惊,急忙回身检查孩子的伤势,却被紫叶轻轻一推避了过去。
“你赶紧去吧。灵儿有我照顾,你一切小心。”紫叶赶紧用手帕包住灵儿的手,叫着莫邪一起走了。
敏愣在当地久久不能动,是她敏感吗?是她的错觉吧!
紫竹坊二层是雅席,非一般贵客不能享用。可正对舞台的雅席却从未有人坐过,偏偏今天雅席的珠帘卷起,如丝的冰鲛纱闪耀着华丽的花纹,却没有人能看清里面的人。
雅席中的陈设简单到没有任何装饰,仅有一道纱帘将雅席一分为二,内侧可以既看到舞台又看到纱帘后的特殊表演。一个女子盘膝坐在榻上,幕蓠下长长的透纱罗将女子的容颜、身体完全遮盖住,虽然是一层白色的透纱罗,但一切全在朦胧中,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隐约辨认出女子身着桃红色的衣裙,举手投足间雍容大方、尽显大家风范。
女子身后站着一个带着与舞台上表演的《洛阳宫词》里一样的昆仑奴面具的男子,虽穿着仆役的麻衣,但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眼睛似能穿透一切。他看着舞台上谢幕的歌舞,拉动一侧的绳子,冰鲛纱外的珠帘缓缓放下,室内却未因此而灰暗,反而变得五彩缤纷。
女子稍显惊愕的抬头看向缀在屋内四角的夜明珠,刚才一室明亮,加之上面伏着普通的彩色纱巾,没有注意到这看似简朴的雅席在与外界隔绝后竟是这样的深思精妙。女子轻笑一声,举了举手,却是仪态万千。
男子冷冷道:“歌舞既已结束,你们还要献上什么才艺?”
纱帘后琴声叮咚,似在回应他。古琴的曲调只是单纯的宫商角徵羽,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男子刚要呵斥,女子唯一抬手,只听低低吟吟的歌声在单调的乐曲中响起:“长安细雨,沐浴着太平;大明宫景,多少宿命;回首仰望,苍穹下,众世沉浮,平常无情;终我一生,难寻太平。放不开,那命运钦定的爱情;躲不开,那注定凄艳的荣幸;逃不开,那疲惫过后最终的远行。细雨中离去,再还给天地一世太平。”
歌声戛然而止,一室针落可闻。
“大胆!你竟敢冒犯公——”
“住口!”女子似轻柔的一唤,男子立刻闭嘴静立,一双怒目狠狠瞪着纱帘后的人。
“你出去,不准任何人靠近。违者,杀!”女子依旧细腻的语调却透着寒冰般的冷酷,让人不寒而栗。
男子点头应声,缓缓退出,又仔仔细细将整个房间观察了一遍,瞪了纱帘一眼,将门轻轻合上。
许久,悄无声息。女子似在思考、又似熟睡,突然她道:“你再唱一遍。”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平淡如清水。
歌声时而如涓涓细流、时而如波涛汹涌,仿若一人随江而下一路顺畅,突然汇入大海的滔天大浪中上下翻滚,直至看到暴风雨过后的灿烂朝阳,人的一生便如此过去了。
女子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榻面,很久很久后,才轻声笑道:“本宫竟不知慕容尚仪竟有如此歌喉、如此才艺!今日一见,真当刮目相看了!”
说话间,轻纱微挑,敏徐徐走了出来,在榻前跪坐了下来。
女子哼了一声,将透纱罗掀起,一张丰美的容颜露了出来,竟是太平公主。她细细的黛眉微挑,盯着敏笑道:“你一心用这《洛阳宫词》的歌舞引本宫来,不单单是让本宫检查崇简这些日子以来教导的成果吧?慕容敏,你该知道本宫不喜欢你拐弯抹角,直说吧。”
敏抬头直视着她,一字一句:“我想知道李逸究竟是怎么死的?”
太平公主毫不惊讶,看了她一眼,了然道:“怪不得你当日在蹴鞠场上要挑明你吐谷浑皇族的身份?你想引蛇出动!怎么单单将本宫排除在外,你不怕当日也有本宫一份吗?你既答应武玄霜承担这项责任,你何不直接问她?”
敏盯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的一笑:“因为她说记忆是他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要将这段记忆珍藏在心中,不会告诉任何人。”
太平公主动容,眼神似是穿越了千山万水,幽幽的一叹:“她真是个痴人!”眼神的锋芒渐渐凝聚,又道:“难道她连希敏都没有告诉吗?”见敏摇摇头,太平公主脸色复杂的摇头:“玄霜一直固守着她的承诺,可如今记得那誓言的还有几人?武李两家最终还是要斗的你死我活的。”
敏一直凝视着太平公主,她眼底有太多的哀伤,历经多年依旧伤痕累累。敏轻轻道:“公主一直备受则天大圣皇后的宠爱,什么都不避忌您,只有您才知道真相,我只盼公主能够告诉我,我愿作公主在宫中的一对耳目、一双手足,辅佐公主。
太平公主眼神闪烁,嘴角抿着笑,轻声道:“你既想知道,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可不像玄霜那么傻,要将那件事烂在肚子了。”
她微扬起头,回忆的漩涡在脑海中盘旋。“则天大圣皇帝开创了武周王朝,她当然想将希望千秋万代,但她不愿舍弃自己的儿子,一时在皇嗣的问题上犹豫不决。后来狄国老向母后力谏只有儿子供奉母亲于太庙,何曾听过侄子将姑母供奉的道理。母后这才想的透彻,李唐的江山终归要还给李氏子孙的。她便将当今皇上、废帝英王从房陵秘密召回,岂知这道圣旨差点为三哥招来杀身之祸。因为前些年母后一直想要传位武氏,大力提拔武氏子孙,只要沾亲带故的,无不封王拜相。还让当时的皇嗣、如今的相王改换宗室,随了武姓。但母后仍不放心皇嗣,一再打压皇嗣的势力,不惜软禁他六个儿子。幸而他一向韬光养晦,自从巫蛊事件后他行事更加谨慎,任谁也挑不出半点疏漏。武氏子孙也一直以为母后定会废皇嗣,改立武氏。其中最有势力的便是魏王武承嗣,母后就是怕武氏在得知此时会发动政变,便秘密召见了我和皇嗣,还有玄霜,便希望我们能够集结所有忠于李唐皇室的力量,便心腹之人秘密接回英王。这边由皇嗣安抚洛阳,我则秘密潜回长安,玄霜则西去天山请李唐长孙李逸。谁知都出了差错。”
太平公主起身,将蒙在夜明珠上的彩色纱巾扯下,一室银白宛如哀悼逝去的灵魂。她缓缓转身,哀极的看向敏,叹道:“现在回想起来,为了这个政权的交接牺牲了多少的性命!若不是现在的皇后临危不乱,拖住了假传圣旨的刺客,在母后使者到来时机敏应变,英王又怎能安然回到洛阳?长安表面看似平静,却有一股秘密力量在制造谣言,幸好杨逸镇守长安斩杀了不少叛乱者,长安方定。武氏子孙都在洛阳,皇嗣联合国老和朝中重臣按住所有朝政和兵权,只等英王回京。远在西域的李逸也受到了牵累,武氏派出的刺客以他妻儿为要挟,押他来洛阳。玄霜晚了一步,只救下他的妻儿,李逸得知后与玄霜将刺客尽数斩杀。那是圣历元年三月,洛阳城寒冷一如冬天。武承嗣竟得知英王回京的日期,将英王堵在城外,一行人在外却进入无门,与母后的联系就此断绝。母后与国老商谈如何迎皇上进京,皇嗣召集所有李唐宗室稳住朝纲,呼吸间都能感到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敏脑海中浮现出种种画面,又想起李希敏曾经讲起的往事,紧张的攥着拳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似乎完全沉浸在当年的情景。“眼见英王不能进城,内外忧急,我虽带着家将,却又怎能冲进铜墙铁壁的城墙?母后虽然预见到可能会发生宫变,颁给亲迎英王的使者手谕,可以调动洛阳城外的守兵,可真正调动又谈何容易?一个待罪的皇子,一个嫁出的公主,却无兵符,守兵中又不乏武氏的人,有谁会听我们的号令?只能让人潜进洛阳城中与母后联系,由宫内的禁军的亲自出城迎接。那时城内城外全是兵将,秘密潜进的人必是有勇有谋、聪明机变之人,我们当中有谁能担此大任呢?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玄霜和李逸赶到,便由他二人进城报信。在城外等待的一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因为我们不知道等到的是迎接还是屠杀。在我们绝望的时候,一千羽林军出城迎接英王回京。洛阳大街上,挤满了闻讯而来迎接英王的百姓,可他们怎知其中凶险?无论如何总算是平安进入了洛阳皇宫。”
敏的心一揪,他们等待在外的人固然心焦,可是单枪匹马闯进洛阳、甚至还要再闯宫城的李逸和武玄霜又经历了多少危险?难道李逸是在闯宫时力竭而死?可武玄霜明明说他是中毒啊?敏内心焦急,问道:“李逸呢?”
太平公主被她唤回了心神,平静的一瞬,才道:“等我们安然回宫后,才知道这短短一天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以李逸和玄霜的功夫,轻易进出皇宫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将暗中阻挠的势力清除。他们二人兵分两路,玄霜进宫报信,所谓擒贼先擒王,李逸潜进魏王府生擒武承嗣,控制局面。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母后下旨派一千羽林军出城迎接英王,又命一千羽林军镇守城门,安然请英王入宫。后来皇嗣请求母后废除他皇嗣之位,改立长子英王为皇太子,拥护李唐的朝臣无不欢呼雀跃。论功行赏时,李逸却没有出现,只有玄霜押着武承嗣进宫面圣,只说李逸在擒捕武承嗣时受了伤,不能进宫。武承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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