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斜封官的人数已达百人,贩夫走卒只需三十万钱便可谋得一官半职,一时安乐公主府的门槛几乎被踏破,日进斗金。得宠的命妇、女官纷纷效仿,长宁公主、韦后妹成国夫人、上官婉儿的母亲沛国夫人、尚宫柴氏、贺娄氏,皆伊势用事,请谒受赇。斜封官日盛,中宗韦后乐见其成。
四月底天气渐热,长安城内的女子都已穿上夏装,色彩缤纷、开放大胆,秀色可餐,让人大饱眼福。
水榭亭台间,敏按笛试音,依次吹出宫商角徵羽,乐声滑润流泻、清越婉转,丹田之气凝聚,中气十足,笛声连绵不断。
薛崇简坐于亭中,随意看着院中的花花草草,虽然修剪过,但却不精心,随处都是随性写意的感觉。树下一个屏塌,闲来可以午睡看书,花草间一个秋千轻微摆荡,树枝上架着一个木房子,一对鸽子飞进飞出,忽而盘旋嬉戏,忽而枝头蹦跳,格外有趣。听到敏终于连续的吹奏出曲调,两只鸽子喜悦的在她的头顶上方盘旋,只是序曲过后,竟隐隐透着哀伤,曲调虽然优美,却让人心伤。音调拿捏不准,几个错吹、几个间断,更使一支曲子吹得肝肠寸断。
薛崇简怔怔的听她吹了一遍,起身走到她的身后,十指伏在她的指尖上,在她拿捏不准时随后轻按她的手指,一支曲子在细微的纠错中继续。他轻轻松开她的手指,退了一步,听着她吹奏了一遍,虽然生疏,曲调却再未出错,哀哀戚戚的一曲即终。
敏笑着放下笛子,道:“薛二公子的耳力惊人,我只吹了一遍,你便记住了曲调。这曲子若有你吹出,定然有如天籁了!”敏刚才吹奏的正是《从开始到现在》。
薛崇简淡淡一笑,漆黑的眼睛没有边际。“这也要你的曲子好啊!我虽能记住曲调,却吹奏不出其中的伤情。短短时间内,你竟能独自吹奏乐曲,很不简单了!”
敏笑着点头致谢,请他进亭内品茶,画眉端上许多点心,敏随手拿些吃了起来,并不避讳薛崇简。薛崇简看着她满足的吃相,漆黑的眼底洋溢着深藏的愉悦。
花园中百花齐放,文伯蹲于其中,细细打理每一株花草,花枝造型独特优美,花朵点缀其间,相得益彰。
院墙外面一阵喧闹,敏伸手支额,头痛不已,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薛崇简看了一眼院外,随意的问道:“今日今时,斜封入仕盛极一时,想必向你递送拜帖的不在少数,我进来时可是费了一番功夫,可我怎么看你兴趣缺缺的样子?”
敏手指灵活的将竹笛在指尖旋转,撇嘴一笑:“我不缺钱啊!皇上皇后的赏赐加上我的月俸还是能够养活一府的人,又何必贪图这蝇头小利呢?但说不定我哪天缺钱了,我也会加入卖官行列的!”
薛崇简看着她不以为然的表情,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手中的笛子旋转。“选拔官吏乃一朝至关重要的事,此时斜封满天飞又算什么呢?虽说天下大事由朝中忠臣谋划,但关乎百姓生计的事却是由州县官吏决定,这样下去,地痞无赖都能做官,吏治又怎能清明?”
敏自嘲的苦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件后来让两代皇帝头大的斜封官竟是她一手促成,成为未及政治稳定的一大隐患。她脑中灵光一现,放下竹笛,手指沾了沾茶水,在石桌上写字。
薛崇简侧头看着桌面上的茶水印记,轻声念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他抬头看她,忽而摇着头笑了起来。
敏手指点点桌上的字,问道:“你说给这幅对联添个横批,什么好呢?”
薛崇简皱眉想了想,摇头苦笑。“我还是生平仅见这样不合常理的对子,实在想不出什么横批合适?”
敏笑着起身走到花丛中,朗声道:“古今时政都是如此,上位者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能行;但你无权无势又无钱,更不会讨好掌权者,那么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是不行。所以,我赠一个横批‘不服不行’!”
薛崇简愕然起身,急步走到敏身前,黑眸紧盯着敏,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虽在你府中,还是小心为好。”
敏随手摘下一朵花,花刺深深刺进她的指内,鲜血一滴滴的坠落,敏却毫无感觉,仍紧紧握住满是花刺的的花茎。薛崇简见她指间满是鲜血,急忙握住她的手,扔掉了手中的花,五指上满是细密的小刺。他拔下她鬓间的发针,一根根将刺挑了出来,再细心用手帕将手包住,这才抬头对上敏茫然的眼睛,那雾蒙蒙的眼神深处藏着他看不清的情绪,他急切的想要探寻——
敏后退一步,侧头避开他的探索的眼神,强笑道:“薛二公子见多识广,我想请教一种植物。”
薛崇简怅然若失的低叹,立刻恢复他温文尔雅的样子。“尚仪请讲。”
敏低头摘下一朵红艳艳的山茶花,心不在焉的道:“有一种花花瓣鲜红、娇艳无比,似芙蓉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花瓣下布满茸毛般的小刺,即使再细心的人也会被刺所伤,疼痛难当。说也奇怪,花虽娇美,可它的果实却非常难看,如毛栗一般,入口更是五味陈杂,有酸有甜、有辣有臭,但最多的是苦。不知这花世间可还能找到?”
薛崇简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瞪着敏,双手无意识的想要攥住什么,却将手边的花枝我在手心里,花枝上的刺长而大,登时他满手是血,鲜红的液体顺着花枝而下,嫩绿的花枝几点猩红,煞是好看。
敏蓦然转身,惊见他满手是血的僵直的站在那里,急忙拽他的手,但他握得很紧,一拉一扯间竟将整株花连根拔起,叶子泥土溅了他一身,月牙白色的锦绣长袍,脏污的不成样子。
守在院外的薛进和小郭一同奔了过来,两人都惊异的看着对方,薛进才急道:“公子可好?用不用请大夫?”
薛崇简猛地回过神来,神态自若的施礼,歉然道:“是我失态了,还请尚仪见谅。这么奇特的花,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不免有些吃惊。待我回去翻翻古书,再给尚仪答案。”
敏担忧的看着他满手的血,连连摇头。“都怪我胡言乱语了,只是我的一个怪异的梦境,以为天下间真有这种奇花,随口问问而已。公子何必当真呢?”
薛崇简却神色复杂的看着敏,欲言又止,旁边的薛进扶着他的手,急道:“公子,你的手伤得不轻啊!速速回府吧!”
敏扶着他的另一只手,道:“我这里有伤药,不如由薛进为公子先挑了刺,包扎好再走,也顺便换身衣衫。”
薛崇简低头看着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温然笑着点点头,任由敏和薛进扶着进了内室,敏将银针和伤药放下,由薛进亲自为薛崇简疗伤,敏在一旁细细看着。画眉送来一身天青色的长衫,敏便拽着画眉退了出去。
薛崇简身着天青色的长衫,两只手藏于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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