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卺
重阳节后,天气一天冷似一天。下了几次霜后,府衙后的游岭一片苍茫,建成的看花梳洗楼格外的抢眼,与府衙内的德风亭遥遥相对,却不见昔日山盟海誓的有情人。
王毛仲将一直暖炉紧紧拥在怀里,快步穿门入院,穿过重重守卫,各个严阵以待。他稍稍放心,轻轻敲了敲房门,听到轻轻的回应,他才推门而入。冷清的房内温暖异常,一个女子半跪在床前的地铺上,一瞬不瞬的望着床上沉沉安睡的人。王毛仲轻步上前,将暖炉从怀中取出,将里面的药碗端出,轻声道:“药已经试过,可以让王爷服下。”
呆呆凝望的淼终于有了些反应,抬头看了他一眼,端过药碗凑到唇边,喝了一口慢慢俯下身去,以口度药。她轻轻拭去李隆基唇角的药渍,轻抚他毫无血色的脸颊,从没见过他这样毫无生气的样子。
在她的印象中应该永远是意气风发、激情飞扬的壮志男儿,他应该抚琴欢歌、纵马驰骋、举杯兴怀的,他就像火般热烈,燃烧着自己照亮了别人,所有人都会被他的热烈所感染,不约而同的靠近他。是她把他害成这样的,如果不是她伤了他的心,他不会匆忙上羊头山狩猎,就不会中了埋伏。当胸一箭差点要了他的命,若是再深一寸他就回天无力了。箭头取出时,没有她想象的血溅当场,可是看着他胸口汩汩流出的血液浸透床单,他的脸色苍白欲死,她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拔箭后,她再未离开过他的寝室,她不能忍受见不到他的恐惧,即使这样守着,她的心也充满了不安。
连日的高烧让他呓语不断,他即使神志不清,口里念的依然是她。她的心被什么重重的撞击着,她早该明白他已经在她的心里扎了根、发了芽。怦然心动、一见钟情固然美妙浪漫,却敌不过朝朝暮暮的陪伴,细水流长的柔情。原来她只要一回头,就会看到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默默的看着她、守着她,从无怨言。人真的只有到了即将失去时,才会发现原来最最稀松平常、日日相伴的才是最重要的,只是以前以为只要她回头,他就在身边。但当他突然不见时,内心的恐慌、害怕是如此的强烈,强烈到要将她吞噬殆尽。
高烧退去,他也渐渐平静,身体极度虚弱,导致他一直昏睡不醒。她终于明白当日她落水后,他日夜照顾她时的心情。即使这样看着他,依然怕他会突然消失,这样的心情她从未有过,她真的已经离不开他了。
简单的在地上打了地铺,实在坚持不住便靠在床牙上打个盹,手却紧握着他的,时刻不离。该吃饭吃饭、该喝水喝水,她从不拒绝,因为只有她坚持下去,她才能陪着他。
王毛仲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出去,她半跪在床前,双手握着他的手贴在脸颊上,温暖的掌心带着些许凉意,让她心痛。她想借着自己的提问温暖他,想借着自己的温度唤醒他。她轻笑着趴在他的手臂上,望着他的睡颜道:“你在惩罚我,对不对?你怨我总是摇摆不定,你怨我辜负了你的心。你那天负气的问我,到底选谁,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你就生气的走了。我当时想只要我问清楚了,我就回去。可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以为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解释,现在我只想要一个答案。想来,我真是太傻了,竟然不明白这就是我的选择。我选择了你,我下意识的认定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跟你说明,还在乎这一时一刻吗?后来我又想,既然我已经选择了你,还在乎什么答案呢,我真是太傻了,总是后知后觉。而我的迟钝一次又一次的伤了你的心,我真是一个大混蛋!古时总说‘痴心女子负心汉’,我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负心人,老天该惩罚我,让我中这一箭。老天真是太狡猾了,它伤了你,我伤了心,伤心真的比受伤痛上千万倍——”
她幽幽的抬头看他,却对上他闪亮的眼睛,她不敢相信的掐了掐脸上的肉,确定这不是梦,立刻喊王毛仲叫郎中过来,她惊喜的手舞足蹈,而他的眼中始终平静无波。
郎中的话让淼安了心,他醒过来就不会有事了。他年轻力壮,会很快恢复过来的。她高兴的又蹦又跳,端茶送饭,伺候的无微不至。
李隆基稍稍恢复些体力,就问了潞州的状况,府衙的状况,并做了进一步的部署,无论是政务,还是防御,考虑的滴水不漏。淼在一旁看着,心中无限崇拜和景仰,这才是真正的李隆基,不会被任何阻碍打倒,随时随刻都散发着王者之风。
折腾到傍晚,淼伺候他用了饭、吃了药,为他折好被子,自己也抖了抖地上的被褥,准备就寝时。李隆基不冷不热的道:“这些天辛苦你了,回房好好睡一觉,你的脸色不好。”
同样一句话,几日的他竟带着疏离。她委屈的看着他无声的抗议,他的眼中却是不容更改的坚决,淡然而平静。她只得点头悻悻的离去,回头看他时,他已闭目睡去。她心底几分幽怨、几分委屈无处诉,合上房门出去了。
入了夜,天气渐凉。寝室周围安静的能够听到针落的响动,各个角落却潜藏着守护的亲随。王毛仲守在外间里闭目养神,院中轻微的动静引起他的警觉。守卫都睡死了吗,竟然放人进来!他大怒,借着月光观察外面,看到那抹熟悉的绿色,他无奈的叹口气,在她推门的瞬间打开了门,吓得她一蹦三尺高,急忙掩住嘴没有叫出声来。
淼吓得心脏“砰砰”跳,打了他肩膀一下,低吼:“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王毛仲回头望望内间寝室,稍稍往门外让了让,轻声道:“王爷让你回去休息,你怎么又回来了!”
淼的脸颊莫名的红晕起来,幸好黑暗遮住了她的脸。她施施然的道:“睡了这么多天的地铺,突然患了床榻有些不习惯,我还是到这里睡地铺吧!反正王爷吩咐我好好休息,我只有在这才能休息好,你就让我睡这吧,我保证不会打扰他,保证明天在他醒来前离开,行不行?求求你了,王大哥,你就让我进去吧!”
王毛仲看着她恳求的样子,无奈的点点头,放她进去,自己则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淼顾不得这么多,悄悄的走进内室,贴着他的帐子听他的呼吸声,这几天她已经可以凭着他的呼吸声判断他的情况,看样子他已经睡熟了。她轻手轻脚的将被褥摊开铺好,合衣躺下,听着他规律的呼吸声甜甜的睡去。
李隆基轻轻挑开帐子,望着床下含笑熟睡的她轻叹口气,拖着被子轻轻下床,躺在她的身边,手指描摹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头靠着她的头缓缓睡去。
李隆基的病情有了反复,原本退下来的高热又烧了起来,烧得他晕晕沉沉的。淼急死了,昨天明明好好的,怎么又会发烧。郎中说是受了风寒,寝室墙体是暖墙,外面不间断的烧火,室内又有炭炉,他怎么会着凉?喂了些祛风寒的汤药下去,他的热度退了些,依旧迷迷糊糊的睡着。她不敢放松,靠着床榻不停的换着冷帕子,希望他的热度能退下来。
夜深人静,她趴在床沿上打盹。突然感觉一只手轻轻拖托着她的身子往床上带,她一惊便醒了,瞪大眼睛看着李隆基,含糊的问:“你醒了?觉得难受吗?”
李隆基笑着摇摇头,轻声道:“天太冷,你回去睡觉吧,不要在这打地铺了。我没事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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