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鸽肉馅饼、冷火腿、沙拉和蛋糕)都被端上来后,大家坐在椅子上吃了起来,骑士继续说:
“你们要知道,朋友,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我不记得住进这伟大的女王宫殿之前的所有经历。我只知道是她把我从魔法中解救出来,把我带到这里。可敬的青蛙,您的酒杯空了,请让我给你斟满。就是这样,即便到现在,我还会受到魔法的制约,只有女王陛下才能破除。
每晚都有一小时的时间,这一小时,我的大脑会发生可怕的变化,思想和身体也是。我会暴跳如雷,到处撒野,如果不把我绑起来,我就会去杀了我的朋友。然后我就,就会变成毒蛇一样的东西,凶残、充满欲望。阁下,请再吃一块鸽肉吧。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他们说的肯定是实话,因为夫人也这么说。可我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因为过了那个时间,等我醒过来就完全忘了一切。只是会有些累。小姐,请吃一块蛋糕,这是从很远的南方带来的。
女王陛下说,只要我能够成为地上世界一个国家的国王,加冕之后,我才会从魔法中彻底解脱。那个国家已经选好,突破点也选好了。她的臣民们正没日没夜的往那个方向挖一条通道。那条路已经很远很高了,离那个国家的居民脚下的土地不到二十英尺。过不了多久,那里人的命运就会剧变。今晚女王也亲自去了,我希望给她送封信。到那时把我和我的王国隔开的这层土地就会大变样,她在前面给我带路,我全副武装,骑着大马被上千人簇拥着,出其不意地扑倒敌人,杀掉他们的首领,占领他们的土地。毫无疑问,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我就会成为他们的国王。”
“他们可真是太倒霉了。”尤斯塔斯说。
“你这孩子的脑子挺好使嘛,”骑士惊叫道,“说实话,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我懂你的意思了。”他看上去有点懊恼,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状,哈哈大笑。“算了,这算不了什么!想想看,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做梦也没想到在那宁静的田野和地板下,只有六英尺的地方,有一支大军,像喷泉那样冲出来袭击他们。这不是很好玩吗?他们根本想不到!哈哈,等他们吃了第一次败仗,他们就哭笑不得了。”
“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姬尔说,“我想你一定会是个暴君。”
“什么?”骑士说,一边笑一边拍了拍她的脑袋,“没想到这位小姐竟然是个深谋远虑的政治家。别担心宝贝儿。统治那个国家的时候,我要跟夫人商量的,那时她就是我的王后。她的话就是王法,就像我的话一样。”
“我来的那个地方,”姬尔说,她越来越不喜欢他了,“那里的人瞧不起怕老婆的男人。”
“等你长大了,就不会这么想了。”骑士说,显然他觉得这话很有趣,“跟女王在一起是另一回事。我心甘情愿遵从她的旨意办事,是她无数次把我从危险中解救出来。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对我。嗨,你看,她要操心的事情那么多,但她还是常常陪我骑马到上面的世界去,好让我的眼睛习惯阳光。那时我必须穿上盔甲,拉下面罩,免得让人看见我的脸,而且我也不能和别人说话。因为她说那样会妨碍魔法解除。那样好的一位夫人,难道不值得男人的全心呵护和膜拜吗?”
“听起来她还真是完美。”普德格勒姆的嗓音分明是在讽刺。
饭还没吃完,他们就已经对骑士非常反感。普德格勒姆心想:“真不知道女巫在这个小傻瓜身上搞了什么鬼。”尤斯塔斯想,“这个活宝,被那女人牵着鼻子走,实在是个大笨蛋。”姬尔想,“很久没见过像他这样的蠢货了。”还没吃完饭,骑士的脸色就变了,至少不笑了。
“朋友们,”他说,“时间快到了,让你们看到我的模样,我很羞愧,但是我又不想一个人待着。他们很快就把我绑在椅子上。哎,必须要这么做:他们告诉过我,我发起火来,会把所有的东西都毁掉。”
“我说,”尤斯塔斯说,“对于您中了魔法这件事情,我非常遗憾。不过那些家伙来绑住你的时候,会把我们怎么样呢?听他们说要把我们关进地牢里。我们可不喜欢乌漆墨黑的地方。如果可以,我们宁愿待这里,等您……清醒。”
“想得很周全,”骑士说,“在我发疯的时候,通常只有女王留在我身边,她对我非常体贴,不愿意让别的人听见我的胡言乱语。不过我恐怕难以说服那些守卫侍从,准许你们留在这里陪我。我已经听见他们脚步声了。你们可以从那边的门出去,待在我的另一个房间。你们可以待在那里直到他们给我松绑;或者,如果你们愿意,请你们在我胡闹的时候来这里陪我。”
他们从一扇紧闭的门走出房间。他们高兴地发现这扇门外并不黑暗,而是一条有灯的走廊。他们打开许多门,找到了一些水,还有镜子。“晚饭前他都没请我们来洗一洗,”姬尔一边说一边擦脸,“自私,太自私了。”
“我们回去看看?还是就待在这儿?”尤斯塔斯说。
“我建议待在这儿,”姬尔说,“我不要看到那种事情。”但是她心中还是难免好奇。
“不,回去,”普德格勒姆说,“说不定会打听到什么消息呢,我们需要。我敢肯定那女王一定是个女巫,是敌人。那些秘境的居民看到我们肯定会把我们打死的。这地方很危险,充满了谎言、魔法和背叛的气息,我的感觉很强烈,我们必须要小心。”
他们顺着走廊回去,轻轻推开门,“没事了。”尤斯塔斯说,意思是说那里没有别人。于是他们又回到了吃饭的房间里。
那扇大门已经被关上了,门帘在外面。骑士坐在一张奇特的银椅子上,他的脚踝、膝盖、手肘、手腕和腰部被紧紧地绑在上面。额头全是汗水,表情痛苦。
“请进,朋友们,”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看了他们一眼,“我还没有开始发作。别做声,我已经告诉那些侍从你们已经睡觉去了。现在……我觉得我就要发作了。趁我还清醒,请听我说。当我发作的时候,我可能会求你们,让你们给我松绑,软磨硬泡的,他们说总是这样。就算我哀求你们,恐吓你们,你们也要硬起心肠,不要听我的话。只有我被绑着,你们才安全。一旦我离开这张椅子,我肯定会暴怒,接着”,他浑身发抖,“就会变成一条可怕的毒蛇。”
“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放了你,”普德格勒姆说,“我们不希望看到疯子,也不愿意见到毒蛇。”
“我也不想。”尤斯塔斯和姬尔异口同声地说。
普德格勒姆小声说:“我们一定要留神,不要信他的话。我们已经错了很多次了。我肯定一旦他发作起来,就会很狡猾。我们能彼此信任吗?我们保证过无论他说什么,都不碰那些绳子是吗?无论他说了什么。”
“当然!”尤斯塔斯说。
“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令我改变主意。”姬尔说。
“嘘,发生什么事了?”普德格勒姆说。
那骑士开始呻吟,他的面如死灰,在椅子上痛苦地扭曲。姬尔不知道是出于同情,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她觉得他比之前看起来更像个好人了。
“啊!”他呻吟道:“魔法,魔法……沉重的,混乱的,冰冷的,邪恶的魔法……活埋了。被拖到地下去,到黑暗中去……我在这地狱里多少年了……十年?一千年?到处都是怪物。可怜可怜我吧。让我出去,我要回家。我要感受那风,看那天空……那儿原本有个小池塘。只要你往水里看,就会看到绿色的倒影,还有那蔚蓝的天空。”
起初他一直在低声说话,现在他抬起头来,死命地盯着他们,响亮清晰地说道:“快!我清醒了。每天晚上我都是清醒的。只要能从这把施有魔法的椅子上站起来,我就会完全清醒。我又是一个男子汉了。他们每天晚上都把我绑住,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你们不是敌人,我也不是你们的囚犯。快!帮帮忙,解开这些绳子。”
“站着,沉住气。”普德格勒姆对孩子们说。
“你们听说我,”骑士说,他强作镇定,“他是不是告诉你们,一旦把我松开,我就会杀掉你们,还会变成一条毒蛇?从你们脸上,我已经看出来了。这全是谎言。事实上,只有这一个小时,我的脑子才是清醒的。其他的时间,我都被魔法控制。你们不是秘境居民,也不是女巫。干吗要站在他们那边?求你们,行行好,给我松绑吧。”
“镇定!镇定!镇定!”他们三个互相提醒。
“啊!你们真是铁石心肠,”骑士说,“请相信我,你们面前的是一个不幸的人,他经受的折磨是难以想象的。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你们竟然跟我的敌人站在一边,情愿让我忍受这种痛苦?时间正在流逝,只有你们能救我。等这个小时过去,我又要糊涂了——变成那个恶毒女巫的玩具,专门陷害男人的哈巴狗,不,十有八九会变成狗腿子甚至工具。玩弄我、捆住我的是最阴险恶毒的女巫,她是人类的敌人。只有今天晚上,趁她不在,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太可怕了。我们本应该待在别的地方,等他发作后再来的。”姬尔说。
“镇定!”普德格勒姆说。
那个人又开始尖叫了:“让我走,把我的剑给我。我的宝剑!一旦我获得自由,我会向秘境的人复仇,让他们悔恨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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