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累了,丫头们替你备了香汤,泡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或许还会下雨,但天总是要亮起来的,不必想太多”
宁如兰也在一旁轻言细语:“惟哥儿已经没事了,只是惊风发热,郎中来诊脉,扎了针。刚才婆子来报说,已经能吃奶了,二嫂不用担心。”
白景玉环顾四面,人都走空了,眼前只有媚娘和如兰,她两人也要走了,这是在和她道别呢。
媚娘挽着如兰,对白景玉说道:“我问过香云和几位妈妈,若所言属实,你没有什么错或许是揭开襁褓之时用力过猛,掠起冷风,惟儿正好张嘴吸气,吸了冷风进去,受凉发热,这是小孩常有的事。你养了大姐儿,该懂得的。二爷偏听偏信,真正追究起来,香蕊该跪祠堂”
白景玉站起身,朝媚娘和如兰深深福了一福,本以为已经干涸的眼里又滴下泪来,她想说句话,说不出来,原来嗓子竟是哭哑了。
媚娘看着她,叹了口气,吩咐香云好生服侍二奶奶,扶着如兰告辞出门。
门外,徐俊英和徐俊雅在等着,一俟她们出来,徐俊雅便牵了如兰,媚娘跟在徐俊英身后,各带了人离去。
白景玉悄悄走出来,目送他们离开,哑着声音,哭成了泪人。
往日是她对不住人,想不到落难之时,最后留下来宽慰她,给予她支持的是却媚娘
媚娘,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面对她冷漠憎恶的目光,当时为什么不反击?只一味躲避。她是个真正有才能的,管理候府中馈,确实做得比大太太好,这点白景玉看早出来了,可她就是不显山不露水,装傻充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偏只有自己才是蠢笨的那一个
只知道看不起比自己软弱的,却从来不知道,原来真正弱的是自己
过于自负,过于相信老太太和二太太,老太太说媚娘不可能长久,靠姿色悦人,又是寒门小户出来,成不了气候,让她跟着大太太学管家,将来这个家,迟早会交到她手上。可谁知道,她只不过回了两天娘家,媚娘死而复活,伸手就将管家权牢牢握在手中,她争不过媚娘,她只不过是二房次孙媳,媚娘是长房长孙媳,候夫人,当时中馈掌握在她婆婆郑夫人手中,她根本就不用争,只要说一声她有能力,她愿意,就可以得到
但这样的局面能维持多久?其实在媚娘快速掌握候府中馈之时,白景玉就有些明白了老太太的用意,媚娘,也许和自己一样,不过是老太太手里摆布的一枚棋子。
园子里起风了,斜风细雨,没有油布衣也没有雨伞,媚娘觉得惬意,感觉回到童年时代,最爱这样的天气了,一次跑出去淋雨,回来头发湿漉漉的,被老妈骂了,老爸拿毛巾把她的头揉得像个鸡窝,对她说:“告诉你这个还不是很好玩,淋着大雨那才叫爽快”
老妈听见了,认定她淋雨是老爸撺掇的,父女俩同时被罚,老爸包拖一个星期的地,女儿包洗一个星期的碗,那时她才五岁,摔烂了三四个碗碟之后,成长为老**帮手,洗碗洗得非常细致干净的小小洗碗工。
媚娘想起老爸老妈,心里隐隐生痛,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护儿
第一百零五章护儿
走在前面的徐俊英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王妈妈忙示意翠喜和婆子们也停下,等媚娘走近身旁,徐俊英对她说道:“你和如兰,只把那些婆子丫头问了又问,二太太他们岂有没问过的?虽说你管着府内大小事务,毕竟这是他们夫妻房内事,不必去管,由他们自己去开解。”
媚娘应道:“我知道了。”
心里却想:要用时说你是管事的,想徇私时就不让你管了。徐俊朗夫妻闹成这样,差点断送一桩婚姻,明明是那个小妾香蕊搞的鬼,为顾全徐俊朗的面子,全家装傻卖乖,这家法规矩理悄悄地失效了,合着定制这个老劳子只为着约束嫁进来的不听话的女人们?
黑暗中媚娘的眼睛依然闪动着光彩,徐俊英甚至能看到她眼中讥讽的笑意。
“你和如兰,刚才对景玉说了什么?”
媚娘想了想,决定说实话:“如兰跟景玉说:惟哥儿没事了,已经退了热,好好儿的。我跟景玉说:她没什么错,是二爷误听偏信,香蕊该跪祠堂”
徐俊英怔了一下:“怎么能这样说?景玉要是凭你这话闹起来,又乱一场,俊朗吃不消,二太太必是又与你有了嫌隙,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年纪大了,禁不得这样闹腾。”
“你放心,白景玉没力气闹了。”媚娘越过他,往前走去:“问过了丫头仆妇,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明白,只有景玉一个人晕了头,她被气晕了,也是对二爷用情太深的缘故。她已失了二爷的心,还真的怕二爷休妻,她是个要强的,名门大户出来的小姐,得顾忌娘家名声。”
徐俊英和她并排走着,沉默了一下,说道:“俊朗不会休妻的,徐家历代没有下堂妇。”
媚娘回头看看故意落下一段距离的婆子仆妇们,小心冀冀地问道:“候爷,下堂与另院静养,有区别吗?”
徐俊英停了一会才答:“妇人至为不贤才下堂,有文书官截者可遣回母家,由父兄发落。若只是族中私议,可另院分居,养其终。”
媚娘深深呼吸,鼓足勇气:“候爷佳期在即,新人娶进来之后,我……”
徐俊英停下来:“你什么?”
暗夜中他眼中精光一闪,媚娘有些慌乱,忙改口:“我觉得静院很好,真的,我又去看过了。”
徐俊英淡淡地说道:“你是徐府长孙媳,御赐诰命夫人,这个不能改变清华院是我父母住的地方,我从小在那里长大,现在的太太嫁进来时,都不能住进去……就算娶新人,附近也不是没有院子,你安心住着吧”
媚娘磨了磨牙:“我觉得那院子不适合我——有池子,水气太重了,冬天冷得要命”
徐俊英朝前面走去:“现在已是春天,等到了夏天,池子里菱花荷花盛开,清风送爽,你就不觉得那池子不好”
媚娘被他的话打倒了,捱过一个冬天和春天就不错了,还跟你玩到夏天?
她几乎想张口喊叫起来:“徐俊英,我们和离了吧求求你啦,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我把那秘密烂在心里……”
最后只是张着嘴猛吸气,又吐气,然后垂头丧气,无声地跟在他身后往清华院走。
条件还没成熟,巴望徐俊英主动放手是不可能的,她脑子里随时会想起以前的事情,那关系到他的声誉,整个候府的清白,他不可能相信她,虽然她可以赌咒发毒誓,像王妈妈那样把命寄在他手里,但他何必去费那个精神,冒那个险,容许一个让他蒙受耻辱的女人活着已经很仁慈,再把她放出去,自由自在地四处乱跑,和各种各样的人来往谈话,哪个男人都办不到。
将心比己,要是谁掌握着某桩足以让自己身败名裂的秘密,好像自己也做不到这么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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